焦安子都已经在撮合他们,为什么自己不促成他们呢,难得有机会两个男人在这里,还是把话说开了好。
于是,邱海明打破僵局,站起来,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看席况的杯子已经空了,拿过他的杯子:“席教授,天冷,我再给你冲杯热咖啡喝吧。”
席况没有心情,本来就以为,刘苏悠悠被那个罗副总经理抛弃之后,为了弥补心中的空虚,选择了追求过他的邱医生,当然就是自己最大的痛苦。虽然还有附加的伤害——悠悠有手机,邱海明有手机号,自己却没有,哪怕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自己老早就说过,只要有提示音,自己就会打电话过去,也不会花费她多少话费。留下电话号码,是普通的最正常的社交礼仪,她对自己正常的信任都没有,生怕自己打扰了她吗?这边一打电话过去,她还在别人家做客,马上就说要回来。如果知道自己来了,她会这么积极主动吗?
沉浸在郁闷之中,心里凉飕飕的,见邱海明把咖啡端过来,热腾腾的一杯,却没有增加丝毫的暖意。
在西方国家饮食当中,最大的不适应,就是什么都是冷的,酒类不加热没办法在国内有人是加热的,古代就有‘温酒斩华雄’他们又不喝茶,包括牛排、炸鸡什么的,盘子端上来都冷了,就是喝汤,他们也常常用盘子装,装不了多少,很快就冷了。唯一取暖的就是热咖啡了。
但都是知识分子,都是有修养的文明人,英俊的面庞带着笑容,融化了心中的一丝块垒,席况有些无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邱医生,你什么时候到德国来的呀?”
“哦,我来了半年多了。”
席况有些意外,他不是尾随着刘苏悠悠来的哟,心中的沉重减轻了一点点:“公派留学?”
“是的,到不莱梅医院进修一年。”谈到专业,邱海明也觉得轻松一些,“这里的医疗条件好得多,技术也先进得多,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席教授是来学术交流的吗?”
“不是。”席况回答的很爽快,非常坦荡的说出来,“我是来看刘苏悠悠的。刚刚知道,那个姓罗的背叛了她,我应该前来慰问,也想抢占先机,不料……”
邱海明知道他转折词后面的意思了,淡淡一笑,霁月清风:“席老师担心别人捷足先登了?”
盯着眼前这张俊脸,席况有几份嫉妒,涔薄的唇一勾,弧度薄冷地说,“我的学生我了解,她不是攀龙附凤的人,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这么快移情别恋——严格的说,她情窦未开。悠悠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缺乏情商,在她的眼中,婚姻只是人生的过程,只是社会的需要,有没有感情基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为了所谓的报恩,为了事业的交换,轻而易举的受骗上当,真让我感到痛心。”
“也不怪悠悠太幼稚,是那个男人太有手段,蒙蔽了她的母亲,留下了临终遗言,悠悠又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悠悠见到母亲的遗体痛苦万分,昏死过去之时,邱海明看到了她手中那本练习簿,里面是苏秀兰的遗书,不仅谈到了婚姻家庭,对女儿的希望,甚至交代后事——最后陪伴的人也是罗墨。悠悠的毅然绝然,也和那个家伙有关,想起来就愤愤不平,几乎有同仇敌忾的共识。
两人共同申讨了一番,席况喝了一口咖啡,还有些疑惑:“我都想不通,这怎么回事啊,一直认为刘苏悠悠是好学生,给她上过那么多课,写过那么多信,发过那么多邮件,她居然都看不进去吗?都没有受到教育吗?居然答应的那个家伙,那么没有感情,那么没有趣味,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呢?”
这么一说,邱海明也觉得奇怪,同学的时候她无动于衷,在医院的日子她也对于感情,置若罔闻,几乎可以用性冷淡来概括了。难道,这只是一个事业型的女孩子,只有工作没有感情吗?怎么对她的闺蜜又那么好?不过,这事儿还是焦安子转告的,所以见了悠悠也没有说起,仿佛,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因为在德国学习的问题烦恼。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攀上心头,邱海明于是说:“这是悠悠的隐私,她不说我们也不便打听,只是学习中遇到困难,我才及时的赶过来,为她排忧解难。”
见他优雅的抿着咖啡,感觉这小伙子有几分做作,席况毫不客气地问:“既然,你是悠悠的男朋友,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你不给她想办法呢?”
男朋友?邱海明楞了一下,果然,对方误会了,先不忙做解释,自己受了冤枉,需要首先澄清,把话说明白:“教授误会了吧,即使我不是她的男朋友,但我们是老同学,是老朋友,她有了困难,我也义不容辞要帮她解决,要不然,我怎么到这个偏远的小城市来?”
这个小白脸,装得像个救美的英雄,其实根本就没有尽到男朋友的责任。刘苏悠悠没有学上的时候,他本来就在德国,要查合同很容易,德国的官僚主义很严重,但是当面锣对面鼓,找这边的设备公司理论更方便,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如果他尽到了责任,不会再把矛盾交回国的。
想到这里,席况面容上带着一抹冷然的笑:“既然有你在这里坐镇,她语言培训学习结束之后,你应该知道她到哪里了吧?”
“哪里?到格格公司了。”邱海明斩钉截铁的回答。
“什么格格公司?”席况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想这家伙真能扯,“难道你不知道?她进了百福公司,要她当机修工吗?”
“什么百福?”
两个人说的两个公司,互相都不知道。
席况有些奇怪了:“既然你在德国,她的行程你难道不了解?”
“我只了解格格公司的情况。其余的,还没有来得及了解。”邱海明分辨。
“德国这边的设备公司偷换概念,订合同的时候,把培训服装设计人员条款,故意写成了培养服装机修人员,让悠悠去学习机修,这是不是个笑话?幸亏她机灵,马上出了那个公司,住在小镇上无路可走,只有发邮件给焦安子,让她找国内想办法。湖城服装公司撤销,找不到经办人员。省城对口公司也不理睬。幸亏,我不了解刘苏悠悠在德国的情况,打电话问了焦安子,才知道这个棘手的问题。跑了两天,我也看不到合同,与设备公司据理力争,才给她换到一个服装公司去的。你在这边,就不知道悠悠那个时候多着急,多难过?”想到这事情,席况就十分心痛,那个时候,悠悠简直是流落街头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上学,口袋里可能也没有几个钱,这个男朋友到哪去了?
邱海明听他这么一问,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我只晓得,悠悠接到这边设备公司的通知,到格格公司学习……”
“是悠悠告诉你的吗?她没有说百福公司的事?”
邱海明有几分迷茫,不仅悠悠没说,焦安子也没说,可能有点小心眼儿,知道自己一直爱恋刘苏悠悠,连她来德国的事情都没有及时告诉。只是悠悠在格格公司走不出去了,也不是直接告诉的,只是给了个联系的邮箱,悠悠才简单告诉了这件事。
他的分辨,让席况抓住了关键:“你是说,以前,你没有悠悠的邮件邮箱?也不知道她被机械设备公司坑了的事情?”
“我只知道她被公司派到格格公司来,让她当劳动力,根本就没有让她学什么服装设计,这个小经理,冒充内行,想要教他技术……”
“不对不对,不是那么回事情,设备公司把她派去学修理工……”
好像两个人说岔了,席况不知道后来的事,邱海明不知道前面的事,席况还是先冷静下来:“你出国的时候,不知道刘苏悠悠的邮箱吗?”
“不知道啊,我们在一起搞服装表演,刚刚结束,我就接到医院的通知,让我出国去学习进修,然后我就来了。来了半年,跟刘苏悠悠都没有联系,是焦安子告诉我刘苏悠悠的邮箱,也只是前几天的事情。”
突然,封闭的空间开了一扇窗子,射进缕缕阳光,席况豁然开朗:“你只是与焦安子始终保持着联系的是吗?连悠悠来你都不知道吗?”
他有她的电话,我没有;我有她的邮箱,他没有。我们是不是两个扯平了,可能,这里面还有个先后问题吧?于是自言自语的说:“电话虽然方便,但是代价太大了,悠悠怎么会有钱打国际长途呢?”
邱海明就说:“我担心悠悠的安危,所以给她买个手机在这里联系,邮件联系不是很方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和悠悠是老同学,但是,郎有情妹无意,她跟我是哥们,就没有那份情愫,再加上,她母亲的病不但没有治好,而且选择了自杀。而且是非常惨烈的自杀——”
席况只知道,悠悠的母亲是非正常死亡,加上惨烈这个词,非常意外,马上问他:“你给我说清楚,她母亲怎么死的?”
说起来,因为太惨烈了,所以,刘苏悠悠都没有告诉闺蜜,焦安子不知道,以为只是一般性的自杀。邱海明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一方面深深爱着悠悠,那是自己心中的隐痛;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职业道德。想到这里,心就像被四分五裂一样。
喝了一口咖啡,比黄连还要苦,眼睛蒙上了雾霾:“你不知道,我是亲眼目睹她母亲遗体的人,从我们医院顶楼跳下去,摔死的那个惨状,让任何人都受不了,就是我们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也受不了,我是在现场啊……”
“跳楼死的?”席况大恸。他最初见到的是画像,女儿画的母亲,是出乎意料的美。等到医院去,病床上的女人已经受尽折磨,但还是有美丽的容颜,那么漂亮,那么开朗,那么坚强,为什么想不开,要选择那么极端的死亡方法呢?
邱海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见到过遗书,不能不佩服那个女人的坚定——可以说是伟大了,为了不拖累女儿,为了让女儿早一点实现自己的理想,之前那么平静,居然写了一个练习本的遗书,最后选择那么惨烈的死亡,你说,当女儿的是什么样的心情?悠悠总以为,以为是我,暴露了她母亲无药可治的噩耗,知道生命没有希望,再治疗下去,也只是花冤枉钱,反而耽误了女儿的事业,浪费了女儿的青春,所以……”
带着毛骨悚然的惊骇,邱海明唏嘘不已。两个男人的空间,刹那间凝结成冰。
席况也为这样伟大的母爱动容:“刘苏悠悠因此迁怒于你吗?”
“真不是我说的,当然我不排斥,与其他的医生在讨论病情的时候,被她母亲听见了什么。”邱海明深情地回忆道,“我对悠悠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对她母亲也同样如此。我们一起上高中的时候,尽管只有两个多月在一起,但那是我最难熬的日子,每到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我都饥肠辘辘,她们家也是最困难的时候,却每天给我带干粮,否则我坚持不下去。为了爱情,为了感恩,我怎么也要延长患者的生命,即使回天无力,也不会透露她母亲治疗无望的事实。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是也相信精神的力量,善意的谎言能够给病人最大的鼓励,也能够尽量减少她的痛苦……”
但是那个遗书当中透露出信息,是罗墨背着悠悠去看望她母亲,人家女儿根本就没承认恋情,他就去喊妈。透露病情,正是巴不得患者早点离世,他才没有包袱……”
“真是无耻!”席况右手捏着咖啡杯子,手指太用力,关节啪啪作响,不知怎么的,咖啡杯把子都被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