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凤藻宫内,陈颍和身着男装的水玲珑正在殿内罚跪,孙皇后端坐在上首神色清冷地盯着两人,目光中带着审视。
等两人跪了快一刻钟,孙皇后才缓缓开口。
“陈颍,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皇后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人一种压迫感。 陈颍道:“回娘娘,臣带着赵嬷嬷离了皇宫回府,水郡君突然在尚德坊街口将臣拦下,要与臣切磋。”
孙皇后眉头一皱,问道:“既然是切磋,怎地你们还打起来了?”
陈颍讪讪一笑,说道:“水郡君找臣切磋的是武艺,不是文斗。”
“胡闹!”这一声胡闹孙皇后是冲着水玲珑呵斥的,“你才结束禁足几日,又这般胡闹起来,陈颍是文人,你去寻他比武,这合适吗?”
李铭面色古怪,走到孙皇后近前低声道:“母后,陈颍自小勤练养生拳脚功夫,日日不辍,近两年还练了些防身拳脚,并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闻言孙皇后诧异地看向陈颍,奇道:“不想你还是个文武全才,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陈颍忙谦逊道:“娘娘谬赞了,臣不过是练了点儿强身健体的把式,上不得台面,如何敢当英雄之称。”
孙皇后笑道:“行了,你也别自谦了,既然此事错不在你,本宫就不多罚你了,你回去罢。”
“谢娘娘明察,臣告退。”陈颍站起身,行了一礼,在水玲珑不服气的眼神中告退。
出了皇宫,陈颍暗啐一声晦气,加快往府里赶去。 而凤藻宫里,水玲珑依然跪在地上,满脸的不服。
“说罢,你为何要去找陈颍切磋?据本宫所知,你们二人并无交集,总不可能是他得罪了你罢。”孙皇后轻啜了一口香茗,不急不缓地问询水玲珑。
水玲珑低着头一言不发,李铭却快步走到殿中间,向孙皇后请罪道:“母后,儿臣有错。”
“你犯了什么错?”
“前些日的儿臣主持状元宴,北静王府的老太妃拜托儿臣放乐平郡君入场,儿臣没有拒绝,乐平郡君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陈颍的。”李铭讲出事情始末。 “这么说,玲珑是在状元宴上和陈颍结的怨?”孙皇后问道。
“当日二人并未产生矛盾,相反,乐平郡君还对陈颍极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孙皇后大致明白水玲珑为何找陈颍麻烦了。年轻人的感情真是盲目又冲动。
“看来上次禁足你是一点儿长进的没有,混进状元宴,当街拦人,大打出手,这是一个郡君该做的事?罚你禁足三月,抄写《女诫》一百遍,本宫会派人监督,若是让人代写一篇,便加罚十篇,现在你继续跪着反省。”孙皇后淡淡地道。
水玲珑咬牙认罚,跪着“反思”。 而李铭再一次开口道:“母后,儿臣认为对乐平郡君的惩罚不妥,根本毫无作用。还有,儿臣疏忽职守,也该受罚。”
水玲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铭。
李铭和水溶兄妹关系还算不错,以前都是叫她玲珑的,结果今天不但叫她乐平郡君,还要给她加罚吗?
就因为那个陈颍吗?
孙皇后也皱了皱眉,问道:“你说说理由?”
李铭道:“乐平郡君犯错受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她屡屡受罚却从不改正,可见那些惩罚是没用的。”
“那你说该如何做?”
“依儿臣拙见,母后可以派一位教导规矩的女官去北静王府教导乐平郡君礼仪规矩,还能监督指正,以免她再惹祸事。”李铭提议道。
殿中跪着的水玲珑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孙皇后的眉头也皱的更紧了。
派一位女官去北静王府教导水玲珑规矩,看上去好像是皇家恩典,实则可是别有含义的。皇后主动赐下教规矩的女官,和陈颍那种自己求来的恩典,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皇后身位国母,平日里教导惩罚小辈,这算是长辈的慈爱。但派女官去府上教规矩,那就相当于是皇后批评这家府上没规矩,没教养,这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李铭继续道:“以乐平郡君的性子,今日受了母后的责罚,来日必定会找陈颍的麻烦,若是她一时糊涂对陈颍心尖尖上的那位动了手,陈颍必定是要大闹一场的。”
等到北静太妃等到消息进宫求情,孙皇后都没等她开口,便让她将水玲珑领回去好生管教,与之一道让北静太妃带回去的还有一位教礼仪的女官。北静太妃还想解释,但看到孙皇后眼中的不悦,压下了心头的话,带着水玲珑和女官离开。
等人走后,孙皇后挥手让伺候的宫女也全退出去,殿中只剩她和李铭。
“铭儿,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刻意为难水玲珑?难道你也对陈颍动心了?”孙皇后蹙眉问道。
李铭面无表情地回道:“母后,儿臣只是担心水玲珑那脾气,会继续去找陈颍的麻烦。如今大事突发,若是水玲珑扰得陈颍分心,恐会误了正事。
而且今日父皇和母后待陈颍太过,太过严厉,难保他不会有怨气,正好借着水玲珑的事安抚陈颍。”
孙皇后叹道:“你要知道,我们所行之事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半点错漏,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儿女情长。”
“母后,儿臣明白,儿臣会恪守自己的使命。”李铭低垂眼睑,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暗,坚定地道。
“你觉得今日我和你父皇待陈颍太过凉薄,是吗?”孙皇后问道。
李铭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陈颍心中有芥蒂,影响他为父皇办事。”
孙皇后颇为凝重地叮嘱道:
“铭儿,你要知道,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不甘人下。而有能力又能隐忍的人,更是没有易与之辈。
陈颍到了京城以后越来越能克制自己,他在学着隐忍。或许是因为远离家乡没有依仗才导致他学会克己,学会低调,但也许他是别有所图呢?
我和你父皇今日便是在试探他,甚至今后会更苛刻地对他,只为帮你看清他是否可信。若是他没有底线的妥协、隐忍,那你绝对不能重用他,记住,帝王是不能有情感的。”
“可是母后你和父皇……”
不等李铭说完,孙皇后苦笑一声道:“你觉得我和你父皇感情很好?”
李铭本来是咱们觉得的,但是看着孙皇后的样子,他迟疑了。
孙皇后叹道:“与你父皇而言,我更像是一个军师,可以帮他出谋划策,我有价值,所以他才待我好。
若是我们真的感情甚笃,我岂会将你的事情瞒着呢,你切记,合格的帝王,绝对不能被感情左右,要绝对冷静,时刻保持理智。”
“母后,我记下了。”
“去罢,我有些乏了。”
李铭行礼告退,心里无比地沉重。
看着李铭瘦削的背影,孙皇后湿润了眼眶,喃喃道:“孩子,别怪我这个做娘的狠心,若是不这样做,我们便没有活路。若是你不登上那个位置,孙家上百口亡魂泉下难瞑。
对不起,我的孩子。”
……
陈颍将赵嬷嬷送到林府,说明原委后便没有多留,径直回到陈府,派人通知竹砚,放缓动作,将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做,不要再亲自露面。
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这种时候宁可放慢脚步,也绝不能暴露。
派人通知竹砚之后,陈颍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今日的事情太过震撼,来的也过于突然,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理清思绪。
他现在只知道事情起因貌似是李守义在南边查到了白莲教的余孽,掌握了李钰和白莲教勾结的证据,但这只是顺治帝所说,真实与否还有待商榷。
而且顺治帝说查获白莲教此事又与自己有关,也不知是真还是诈,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诉他,此事绝不能轻举妄动。
顺治帝和孙皇后今日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其根由就是不信任他,此时肯定正等着他往南边去信,他不能乱了阵脚。
虽然他和李守义关系不错,但这种机密之事李守义肯定不会告诉他,那他若想知道自然只能去问自家老爹赵旭。若是他乱了阵脚急着写信去问赵旭,就等于告诉顺治帝:我认为我爹有能力知道这种机密之事,我爹不是一般人。
那就全完了。
想通这些之后,陈颍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全面蛰伏起来,顺治帝不是要自己陪李铭去上书房读书吗,那便去好了。
当然,去之前肯定要做好防备,保证黛玉的安全。陈颍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被白莲教盯上了,但今天可刚招惹了一个水玲珑,以其蛮横不讲理的性格,保不齐会迁怒于黛玉,故意找黛玉的麻烦。
还有贾家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最是容易被人利用,偏还占着亲戚名分,不得不防。
手指轻叩着书案,陈颍暗想:宁郡王被废圈禁,等贾家得知消息后会怎么做呢,“秦可卿”还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