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场那日后,卫月鸢与谢允殊的关系好像缓和了许多,但也不过是回到了出宫前的状态。
那天以后,谢允殊再没唤过她一声阿鸢,她也没有机会再唤他允殊。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时,今日是卫月鸢的生辰。
宫中上上下下皆兴高采烈,可卫月鸢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欢喜的日子。
昭月殿在三日前就开始忙活起来,这几天卫月鸢丝毫没有受影响,哪怕是生辰当日也在教习所学习。
她此刻正安静的盯着手中书册,方才先生讲的文章有几处她还没有弄懂。
“小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今日是你生辰,便早些回去罢。”
卫月鸢并未抬眼,看着书道:“不急,有几处尚觉晦涩,若是实在想不通还需请教先生。”
教习先生捋捋花白的胡须道:“殿下进步已经很大,莫要急于求成。外头有人等着,过了生辰再来请教也不迟。”
卫月鸢这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来的不是别人,是有两三日未见到的谢允殊。
此刻他便站在窗外,却并没有看过来,只留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给自己。
卫月鸢这才放下书册,起身道:“那我改日再来,多谢先生。”
“恭送殿下。”
出了教习室,卫月鸢迈着极缓的步子上前,每一步都在思索着第一句话要与他说什么。
这好像比理解那些晦涩的古文还要难,但在走到他跟前时,卫月鸢却很容易的便开了口。
“怀安久等了。”
谢允殊只是点了点头,走了几步才道:“晚间君上在清月殿设宴,殿下早些准备,莫要迟到。”
他跟在她身后,用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说着,但眼神始终是黏在卫月鸢背后。
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她好像清瘦了不少。
这一个月,谢允殊几乎都在教习所度日,极少有时间回昭月殿。又或是回去之时她恰巧不在殿内,倒是许久未这般近距离的看到过她。
“时辰尚早,今日你可有空闲?”
卫月鸢没再与往常一样回头看他,似乎将谢允殊平常的样子学了个大成。
谢允殊从未见她如此冷色,此刻莫名的心乱如麻,但还是斩钉截铁的道:“有。”
分明是自己先刻意疏远她,为何却见不得她对自己如此冷淡,谢允殊,你当真太过自私。
他强忍着心中情绪,忍不住问道:“殿下有事要吩咐怀安?”
卫月鸢脚步顿了顿,回道:“无事,只是想着许久未吃到你做的菜了。”
“殿下午膳想用什么?”
卫月鸢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容:“怀安看着安排就好。”
谢允殊心中将她往日爱吃的菜色过了一遍,思来想去心中才拿定了主意。
将人送回昭月殿,便前往膳房忙活起来。
谢允殊以前时常给卫月鸢做吃食,虽然有许久未动手了,但动作依旧无比熟练。
很快东西便送到了昭月殿,是谢允殊亲手端着送去的。
卫月鸢坐在小桌前,久违的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怀安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闻到香味了。”
“面。”
谢允殊揭开盖子,一碗简单的面条冒着热气,但却香气扑鼻。
因为时间来不及,汤底就用了晚宴要用的鸡汤。面是谢允殊自己揉的,粗细均匀,与御厨有的一拼。
“这是?长寿面?”卫月鸢声音不难听出惊喜之意。
谢允殊点头将筷子递给了她:“尝尝?”
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卫月鸢心中有股酸涩在蔓延。
北娥人过生辰并未有食用长寿面的讲究,这是凌苍的风俗。
这还要归功于当年怀安刚入宫时,自己在大姐那儿讨要来的关于凌苍的书籍。
“怀安你也吃。”
卫月鸢吃了一口,将碗推了过去。
谢允殊摇摇头:“你是寿星,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可是凌苍不是还讲究分食长寿面?你也沾沾寿星的福气?”
谢允殊愣住了:“殿下怎么会连这些都知道?”
卫月鸢才不愿将当初苦读凌苍书籍的事告诉他,只挑眉道:“自然是本殿博学多才。”
谢允殊不信,但又找不出她话中的破绽。
凌苍确实有讲究分食长寿面,不过……
他正欲解释长寿面不是这样分的,就见卫月鸢取了桌上一个茶盏,费劲的将面条夹断,一边道:“是要寿星亲手分才对吧,喏,你也吃。”
茶盏不大,盛了一筷子面条就再装不了多的,但卫月鸢还是细心的舀了两勺面汤,这才递给谢允殊。
“多谢殿下。”
谢允殊就着勺子吃下那一盏面条,被他死死压制的情绪又开始翻起波涛。
他放下茶盏,犹豫了许久才从怀中取出一个两指宽的锦盒放于桌上:“生辰快乐,属下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这番行径有多么的仓皇,他几乎是逃出昭月殿的。
“不是说今日有空闲吗?”
卫月鸢咬了咬唇,谢允殊已经走远了。
她无奈的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里头是一支浅色木簪。
木料并不名贵,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名家大作,但造型十分别致。
簪子很简单,簪柄是很常见的水波形,簪头圆润,以细小的金属扣坠了一个镂空的弯月,弯月之下还坠着一朵鸢尾花,似逐月之蝶。
整个簪子被打磨得很光滑,看得出制作此物之人的用心。
这是怀安送我的生辰礼?
卫月鸢直接将木簪插进了发间,簪子素净,与她今日的服饰并不搭。
但她还是高兴的,跑到镜前偏头看个不停,嘴角弯弯。
怀安还真是面冷心热,居然还为我备了生辰礼。鸢尾花?还有弯月……我喜欢,他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筱沐一进门便看自家殿下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上前收拾碗筷时才瞧见她发间的发簪:“殿下,这簪子也太过朴素了吧?”
殿下何时有过这样一枚簪子了,自己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虽说看起来有些别致,但实在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卫月鸢乐呵呵的摸了摸那镂空的弯月,笑道:“哪里朴素了,怀安送我的生辰礼呢。”
一听这簪子是怀安送的,筱沐一下就觉得他对殿下是上心的,至少送了东西,还记得殿下喜欢月亮。
她上前仔细打量,看了许久看得卫月鸢都有些脸红时才道:“做工虽细致,却不像是宫中做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各首饰铺的徽记。殿下……这簪子该不会是怀安公子自己做的吧?”
卫月鸢听闻这话一把拔下簪子,一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头发。她嘶了一口凉气,又仔细将这簪子看了一遍。
确实没有任何徽记,不像是铺子里买来的。
难道真是怀安做的?他竟有这般手艺?
虽不确定,但卫月鸢更觉感动了。轻轻抚摸着簪子,道:“那今日我便簪这个,你帮我选一身简单的衣裳。”
“啊?”筱沐有些惊讶:“今日可是殿下的生辰,何况君上还赐了那么多东西,穿戴太过简单不好吧?”
卫月鸢无所谓的道:“只是家宴,也不必太过隆重。”
她想让怀安看到自己是喜欢他送的礼物的,这是怀安第一次送东西给自己,既是心意,那该戴上方显重视。
筱沐自知殿下决定的事改变不了,也只能替她挑了一身不那么繁琐的衣裳换上。
卫月鸢换了一身青色叠袖裙,一半头发挽了起来,木簪斜插在发间,看起来倒是有一番出尘脱俗的意味。
“好看吗?”她在筱沐面前转了一圈。
筱沐点头笑着道:“没想到殿下这样打扮也如此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往日殿下穿着宫装时如烈日下绚烂的牡丹,此刻这一身打扮更像是幽涧静静开放的兰花,气质清冷。
“就你惯会哄我开心,你去打听打听怀安去了哪里,一会儿该去清月殿了。”
筱沐很快便问了一圈回来,只道:“殿外的侍卫说只看见怀安公子匆忙出去,并不知其去了何处。”
卫月鸢有些许失望,左等右等,殿外通传有人来了,却并未说是谁。
她以为是怀安回来了,便着急忙慌的迎了出去。来的不是怀安,但也足够她高兴好一阵子。
“三姐!你总算回来了!”卫月鸢直接一个飞扑投入了卫修漪怀中。
卫修漪手上还拿着送她的礼物呢,也顾不了那么多,盒子一扔紧紧拥住了这个撒娇鬼。
“怎么了这是,见着三姐激动成这样?”
卫修漪一如往常的明艳动人,许是近些年在军中待着,身上多了些肃杀之气。不过面对卫月鸢,脸上多了笑容,看起来一下子又温柔了几分。
卫月鸢轻轻在她怀中蹭了蹭,娇声道:“好久未见到三姐,阿鸢可想你了。”
卫修漪示意筱沐将地上的盒子收起,随后拉着卫月鸢往内殿去:“那你可得好好说说,是如何想三姐的。”
姐妹俩笑闹着说了一阵话,卫月鸢正色问道:“三姐不是在西南军中吗?一个人回来的?是不是不用再去了?”
“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卫修漪点点她的头,又道:“这不是你生辰到了就赶回来给你庆生,祁云带人收拾明池殿去了,这次应当要住上些时日才走。”
说罢,她似有所悟的添了句:“哦对了,你家怀安我也借走,忙罢便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