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则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一片。
记得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还是六皇子的他头一次去晋王府。
晋王府在秦川一带,府邸很大,最负盛名的便是晋王府的牡丹园。
晋王世子李敢,也是他的堂弟,为了迎接他这个贵客,特地邀请了当地的一些贵公子,在牡丹园里给他设宴接风。
那天,他跟着晋王世子去牡丹园,在经过一处假山旁,忽然听到了一阵琴声。
说实话,他对音律并不是太感兴趣,可在听到琴声的那一刻,竟然被吸引了。
大概是觉得那琵琶声太动听,他便循着琴声转过了假山,而后就看到了一副让他震撼的画面。
在一株海棠树下,坐着一名绝色少女,也是一袭紫色的衣裙,正抱着琵琶弹着曲子。
随着琴声的激荡,海棠湖上的花瓣纷纷坠落在少女的衣裙上和高高挽起的发髻上。
那个画面,后来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欲罢不能。
当时,那个姑娘弹了多久,他就站在那儿听了多久。
他看到少女弹琴时歪着的发髻上缀满了花瓣,纤纤十指像两只灵活的蝴蝶,在琴弦上翩翩飞舞。
终于一曲弹完,少女才抱着琵琶从树下站了起来。
晋王世子出于礼貌,向少女介绍了他。
可少女只是礼貌地对他屈了屈膝,便抱着琵琶袅袅婷婷地走开了。
从那以后,他就对那少女魂牵梦绕。
为了见到她,他想出了各种办法,可少女对他很冷淡。
他也知道,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他和这个少女绝不可能有结果,可他就是放不下她。
直到两年前,当他看着盛装的她坐上了和亲的马车,被一群人簇拥着踏上了征途,他觉得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下意识地跟着那队人马走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再后来,当他听到杨侍郎那个夺嫡的计划后,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脑中出现了……
如今,絮儿已经跟了他两年了,可是,为何那些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东西再也看不到了?
想不到今天在这里,他竟然再一次见到了这个熟悉的画面。
还有这曲子,他即便只听了一次,也已经深深烙在了脑海里,
那是让他怦然心动的旋律,是让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可为何冯大姑娘也会弹这首曲子?
“公子,你怎么了?”看到男人失态,领路的小丫头不由得大惊失色。
李则这才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了海棠树下,发现少女已经站了起来,正朝他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冯大姑娘和刚才的冯大姑娘神情明显有了不同,看着简直判若两人。
李则对冯姝笑了笑:“冯大姑娘,能否请你的大厨为孤做一份酸汤鱼,孤想打包带走?”
冯姝看了男子一眼,摇摇头:“抱歉,大厨今天不在。”
李则脸上的笑意一僵。
妙音阁的大厨怎么会不在?难道他们不想做生意了吗?
他刚要开口,就见少女笑了笑道:“再说了,这酸鱼的鱼片切得很薄,在滚烫里烫一下就熟了,要是等您带回去,鱼片都变成碎屑了,肯定不好吃,不过,我可以给殿下酸菜鱼的材料,您把材料带回去现煮,那样做出来的酸汤鱼才好吃。”
听到这话,李则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那就多谢冯大姑娘了。”
冯姝带着李则回到画舫上,让他在大堂里候着,然后自己走到后厨,把酸菜、火腿和生鱼片用食盒装好,又另外配了一些佐料,然后拎着食盒出来交到了李则的手中。
“殿下把这个拿回去,让您的御厨先煮酸菜和火腿,鱼片要最后放进去,这样做出来的酸汤鱼不但劲道,还很入味儿。”
李则对冯大姑娘道了谢,然后就让小邓子拎着食盒离开了妙音阁。
天色不早了,李则一刻没有耽搁,很快就带着食盒回到了东宫,径直去了琉璃宫。
“絮儿,你看孤给你带来了什么?”男人把食盒拿出来,把那些分开包着的纸包一一打开。
絮良娣愣了一下。
居然不是糖炒栗子。
李则喊来叶子,指了指那些纸包:“把这些拿去厨房里煮了,记住了,鱼片要最后放进去。”
叶子拿着那些食材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酸汤鱼进来了。
絮良娣闻到那个味儿,立刻眼睛一亮:“酸汤鱼?”
想到太子居然这么有心,絮良娣有些感动,把那碗酸汤鱼吃得干干净净。
“殿下,这酸汤鱼是您向冯大姑娘要的吗?”
絮良娣问出这话,却一直得不到男人的回应。
她抬头看过去,才发现男人正坐在那儿,正盯着角落里的琵琶发呆。
絮良娣紧张起来:“殿下?”
李则收回目光,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何,絮良娣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絮良娣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李则抬手,抚了抚眉心。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在冯大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初见絮儿时的样子。
冯大姑娘是什么人?离经叛道、嚣张跋扈,一个抓起老鼠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大家闺秀,她的身上怎么可能有絮儿的影子?
李则回过头,重亲看了一眼絮良娣。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他为何在絮良娣的身上,已经体现不到初见她时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呢?
男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墙角,伸手拿起了小几上的琵琶。
絮良娣端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这个男人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又想让她弹琵琶?
她浑身紧绷,看着男人手中的琵琶,眼里透出恐惧。
如果太子再提让她弹琵琶,她该用什么借口拒绝?
可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提这个要求。
他只是轻轻抚摸了几下琵琶,便把它放了回去。
男人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絮儿,孤怎么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女人的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溢出来,白皙的手背立刻被烫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