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左也是难,右也是难,不过难归难,总不能束手就擒呀,当争还是要争一下的,总归求一个体体面面的归隐田园,不祸及妻儿才是!
实则陆炳在做锦衣卫的第一日便已预见到了有今日,只他一直以为嘉靖帝还有几年活头,还可从容布署,求个安稳的退路,只如今这情形,怕是要提前了!
陆炳这厢是满腹心事与裴赫回转了锦衣卫,关起门来商议对策,只他们的对策有没有商议出来不知晓,这事儿便找上门来了!
那头武馨安收拾了东西,便往那思诚坊的新宅子里搬,金八两与刘重九二老选了最后头的两个院子住,二老那院子弄得极是简单,小院就是正房加左右偏房,后头又有小灶间与净房等,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四面镂空的花墙,院子里石桌石椅,又搭了架子,下头种上了瓜果葡萄之类。
二老喜欢清静,这院子选得远不说,外头由半人高的花树,夹了一条只供一人走的青石小径,一路九曲十八弯绕过后院当中一个小湖,才能到前头去,就是为了不被人打扰。
这宅子最里头有四间院子,两间给了金、刘二老,还有一间,却是留给了老太监,那日老太监出宫时,在这宅子里四处看了看,却是指了二老旁边的一间小院子,
“臭小子……这儿给我留着,老不死的以后出来便住在这儿……”
三间院子三老都占了,剩下一间给了二老做药房,专用来熬制药物,存放药材与各类瓶瓶罐罐的,后院里与三老的院子隔了一个小湖的地方,便是那大大的花园子,种了各类奇花异草,二老也不差钱,将自己这半辈子所知所闻且能寻到的花草都种上了。
又金八两又觉花园里光种花草实在普通,便索性用假山石块,花草等布置一翻,弄了一个九宫八卦阵,却是专给以后孩子们捉迷藏用,过了那花园再往前头走才是裴赫夫妻的院子,裴赫与武馨安都不喜繁复,因而院子也是弄得极简单,圈了大大的院子出来,用来给夫妻二人练拳。
夫妻二人的院子西面出来,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沟,上头还放了一条乌蓬小船,又有小拱桥跨过河去,便是虎妞的院子了,虎妞那院子里布置便极是费心思,有小鱼池子与外头的小湖相连,小鱼池上头还有小石亭,墙角有秋千,二层的小楼旁还有一颗大大的榕树,看那树身三四人都环抱不过来,也不知二老是从何处搬来的百年老树,种在了这处。
百年老树上头还搭了树屋,上头垂下软软的绳梯来,树屋里还用厚厚的棉垫四角全数垫了,就等着虎妞再大些,能跑能跳的时候便能在上头玩耍了。
屋子里头家什倒算不得出众,只里头摆置的东西,却全是老太监从宫里带出来的,奇珍异宝能看花人的眼,若是真有那识货的进来瞧上一眼,只怕眼珠子都会掉下来,嘴里说不得还要啧啧几句,
“这样好的东西全数做成小孩儿玩意儿,也不怕糟蹋了东西!”
虎妞的院子旁边还有几个院子空着,却是为以后的孩子们预备的,三老与裴赫都是信奉那多子多福,儿孙满堂才是好的,于是早将院子给留了起来,就等着武馨安了!
他们的院子再往前走,出了二门便是前院,前院里是京师里平常官宦人家的布置,天井回廊,层层叠叠,一环连一环,都是明堂大窗,十分的宽敞明亮。
前堂武馨安不用管,只需得将夫妻二人的院子与虎妞的院子布置好便成,只这宅子大了,需要的下人便多了,外头护院、小厮等等不必她操心,可丫头婆子却是要她挑选的。
武馨安本不耐烦管这些,不过幸得身边有个关妈妈,关妈妈总归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对这类事儿最是拿手,这厢精心给武馨安夫妻又挑了六个丫头,虎妞身边却是将杜鹃给分了过去,又给挑了四个小丫头使唤,之后还有粗使的丫头婆子各挑了十人,却是又对武馨安道,
“老奴毕竟年纪大了,精神头不济了,还需得挑两个老成持重管事妈妈才是!”
顿了顿小心翼翼打量武馨安的脸色,
“夫人,老奴在程家还有几个相熟的老人,都是以前伺候过大小姐的,如今他们在程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如……让他们到您面前伺候……”
这念头关妈妈早就有了,只知晓武馨安不喜欢程家人,因而前头一直不敢说,如今见得这宅子大了,需要人手,这才敢在武馨安面前提,武馨安一想到程家便皱眉头,关妈妈见状忙道,
“以前大小姐身边有个叫柏巧的,对大小姐最是忠心了,大小姐出嫁时她原也是要跟着走的,只她老子娘都在程家,不肯她跟着大小姐出来,后来她配了家里的一个小厮,如今……在后院里守着果林,又生了好些个孩子,那日子过的实在……”
那柏巧也是命苦,男人是个爱酒的,根本不顶事儿,下头又生了七个孩子,就靠着她守着果林子每月那点子月银过日子,确实十分艰难!
武馨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又是生母面前的老人,她听了关妈妈的话,不由也是一声叹息,想了想道,
“罢了,我让母亲去程家要人去!”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小程氏了!
关妈妈见她答应了,立时便高兴了,忙又道,
“还有一个叫松玉的,在家里做了粗使的婆子,她样貌生的好,但是个命苦的,她原是同家里管事的儿子情投意合,大小姐出嫁前便给他们做了主,没想到嫁过去没有两年,她男人便死了,婆家嫌弃她克了男人,对她不好,她又没有娘家,膝下又没有儿女……”
武馨安听了直叹气,
“这个更惨!罢了……妈妈让她们来吧,总归有我一日,她们便有人管一日的!”
关妈妈听了,要跪下来给武馨安磕头,
“老奴替她们叩谢夫人了!”
武馨安忙拦她道,
“妈妈,您这是做甚么,左右都要进人,看在母亲的面上,为她顾一顾旧人,也是应当的!”
于是第二日武馨安回了一趟武家,见着武弘文将事儿一讲,武弘文听了神色黯然,
“你母亲不在那个家里了,贴身的丫头们又没跟去,留在程家自然是会受人排挤的!”
这便是做奴仆的悲惨之处,跟着得势的主子自然是水涨船高,人前人后都有人点头哈腰的巴结,可一旦主子失了势,又或是像大程氏那样抛下身边人走了,留下来的人自然便倒霉了!
最可悲之处便是,奴仆们没得选主人家,只能如那一叶浮萍一般,随波逐流,是生是死全凭天命!
“能帮便帮她们一把吧!”
武弘文当时便叫了小程氏来,小程氏听闻是这事便笑道,
“不过要几个下人,这有何难的,这事儿我去办就是了!”
前头程家得罪了武氏父女,后头虽还是有走动,但毕竟淡了许多,如今有机会修复关系,那是程家求之不得的,小程氏敢打包票,只要是回去一呶嘴儿,程家便会将那两人打抱了送过来,当下便索性再卖武馨安一个好,
“大姐姐在时,身边有不少下人,有些还打发到了庄子上,不如一并收下来?”
武馨安想了想摇头道,
“我不喜欢身边人多,又那家里还有三位老人,不敢随意往府里进人!”
虽说都是母亲的人,但她也不能全盘都收了,她打心眼儿里半分都不想同程家搭上关系的,只听关妈妈说的实在可怜,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收下二人,再多便是真不想要了!
小程氏知她脾气,便不再多说了,第二日便去程家将人给要过来了,那松玉倒是好办,孤家寡人一个,提着包袱便欢欢喜喜的过来了,那柏巧却是有男人有孩子,男人倒是罢了,不过她的大儿子都已经成家了,又成家之后还又生了娃,程家便索性将这一家人全数送了过来,只说当是给外孙女的陪房了。
这厢松玉与柏巧过来见着武馨安,立时跪在那处,泪流满面,
“小小姐!”
小小姐的样儿有七八分似大小姐,都是大眼儿,圆脸蛋,眉目之间也是那般神采飞扬,顾盼自若,二人见着武馨安便想起自己苦命的大小姐来,又想起自身来,却是都呜呜的哭了起来。
武馨安不喜她们哭哭啼啼的,便冲着关妈妈使眼色,关妈妈忙上来劝道,
“好啦!好啦!小小姐的性子同大小姐最是相似了,只要你们办好差事,必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厢劝了又劝,待二人止了哭声,这才打发她们下去了。
那头待得裴赫回来,武馨安将这事儿一讲,裴赫从不管家里的事儿,只是应道,
“你收了岳母以前身边的人,也是桩好事,不过……事隔多年,人世变迁,且还是要好好甄别一下人品才是,切不可因着念旧情倒给自己招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