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漳河,波涛汹涌,无数火炬在冰冷的河风中呼呼作响,将原本哀伤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悲凉。
夜色中,顿弱跪在漳河岸边,遥望河水逐浪,悲怆嘶吼:“陛下——老臣来晚了!”
从昨夜奔袭救援开始,他被多股势力缠斗,至今才得以解脱。
当他沿途搜寻赵昆踪影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侥幸逃脱的嬴元曼护卫,经过严厉审讯,最终得知嬴元曼毒杀始皇帝的经过。
虽然顿弱很是愤怒,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搜寻嬴政和赵昆。
然而,随着嬴元曼惨死密林,赵昆跳河自杀,始皇帝不知所踪等消息传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陛下啊,你何其英明神武,为何要以身犯险?纵使你宠爱黎安君,也不该独自离宫啊.....”
遥望漳河,顿弱心痛难忍,不由唉声叹息:“陛下啊陛下,当此之时,你撒手归去,大秦的乱象怕是不堪设想啊!”
........
就在顿弱悲怆万分的时候,邯郸城内的气氛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赵高,李斯,冯去疾,郑国,胡亥五人汇聚一堂,正在商议始皇帝失踪,赵昆遇袭之事。
“李丞相,陛下真的失踪了吗?”郑国面色凝重的询问道。
李斯摇头:“此事来得太过突然,老夫也无从证实。”
“那.....”郑国迟疑了一下,转头望向赵高:“赵府令,你随侍陛下左右,可知陛下去哪了?”
“陛下,陛下不见了,不见了。”赵高一脸呆滞,宛若梦呓呢喃。
冯去疾见状,怒不可遏,愤声大吼:“赵高,陛下去哪了!”
“啊?!”
赵高吓了一跳,连忙说:“赵高不知道,赵高不知道啊!”
“陛下日夜由你服侍,你怎么会不知道?”
冯去疾大步上前,抓住赵高的衣领,面目狰狞的怒吼:“快说!陛下去哪了?!”
“冯丞相若不信赵高,赵高愿以死明志.....”赵高悲愤一伸手,咻的拔出冯去疾腰间的佩剑,顶住自己的腹部。
“老师不要!”胡亥一个箭步躲过赵高手中的长剑,怒视冯去疾:“冯丞相不许欺辱胡亥老师!”
“冯丞相,李丞相,老令卿,赵高真不知道陛下去哪了啊!”
赵高嚎啕一声,扑地痛哭起来:“赵高随侍陛下三十多年,陛下去哪都会带着赵高,可这次真的没有带赵高啊!”
“赵高留在宫中,是奉陛下之命啊!李丞相,冯丞相,老令卿,赵高纵使九族俱灭,也不敢欺瞒陛下行踪,致陛下于险境啊!”
听到这话,冯去疾欲哭无泪,身子剧烈颤抖,颓然倒向了桌案。
郑国和李斯大惊,几乎同时拦抱住冯去疾:“冯丞相小心!”
“冯丞相.....”赵高见状,也想开口,但冯去疾猛然镇定心神,怒指赵高,悲愤道:“悔不该听你误国之言,老臣愧对陛下,愧对陛下啊!”
说着,一把推开李斯,痛彻心扉的长哭:“陛下啊,老臣错了.....”
哭声未落,一旁的郑国连忙制止道:“冯丞相不能声张,你身为大秦右相,乃眼下的主心骨,主心骨!”
冯去疾心头一紧,猛然醒悟,咻的挺直身体,朝门外大吼:“章邯何在?!”
“章邯在!”
章邯听到吼声,急匆匆地入了厅堂。
“本相命令你,即刻寻回顿弱上卿,封禁邯郸城,不许任何人非议陛下行踪,违令者,杀无赦,另通知随行朝臣,闭府待命,不得擅自离开!”冯去疾肃然下令道。
“诺!”
章邯奋声应诺,大步退出厅堂。
缓了缓情绪,冯去疾又扭头望向赵高,冷声道:“你最后一次面见陛下,在什么时辰?”
“子时.....”
赵高回忆道:“当晚,有一名陛下的暗卫带伤归来,说黎安君在林虑邑遇刺,我见事情紧急,便带着他入了陛下寝宫。”
“在此之前,陛下曾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冯去疾眯了眯眼,又问:“那名暗卫身份可查明?”
“已然查明,陛下也确认其身份!”
“那后来呢?陛下可有什么交代?”
赵高沉吟道:“后来,陛下令顿弱上卿带人前去营救黎安君.....”
说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华阳公主也在陛下寝宫。”
“嗯?”
听到赵高的话,冯去疾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这时,李斯忽然开口道:“华阳公主不是在频阳吗?她怎么来邯郸了?”
“具体情况,高也不是很清楚。”
赵高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道:“只记得华阳公主满身是血,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后来陛下令高带华阳公主去偏殿,寻御医救治.....”
“那华阳公主人呢?”郑国连忙追问。
“这个高也不知道!”
听到赵高的话,冯去疾又怒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冯丞相息怒!”
赵高低声急促道:“高将华阳公主带到偏殿后,便去通知御医给她诊治,然而,当高带着御医归来时,华阳公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怪哉!”
郑国诧异道:“这华阳公主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莫非陛下的失踪与她有关?”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一凛,不由面面相觑。
却见胡亥歪头,疑惑的问:“皇姐与父皇十多年没见,怎么在频阳时不见,偏偏来邯郸相见?”
“那依公子胡亥的意思,华阳公主有问题?”郑国皱了皱眉,朝胡亥询问道。
“不不不.....胡亥不敢妄言。”
胡亥听到郑国的话,连连摆手。
李斯看了眼他,然后又望向冯去疾:“冯相对此事如何看?”
“不好说!”
冯去疾摇头:“得等顿弱回来,问明情况再作判断。”
“那我们就在这等顿弱,还是.....”李斯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顿弱头发淋乱,浑身血泥的冲进来,跪伏痛哭道:“陛下甍难,大秦飘摇——”
轰!
顿弱的话音刚落,众人脸色骤变,霎时身体一软,几乎要瘫软过去。
“陛下啊——”
“陛下归来啊!风雨再大,老奴都替陛下挡着,老奴不能没有陛下啊!”
“父皇,我要父皇!”
“.......”
所有人几乎同时嘶声痛哭。
少顷,李斯一个踉跄,猛然冲到顿弱身边,抓起他的衣领,低喝道:“顿弱大胆!汝诅咒陛下,罪该万死!”
血泥不堪失魂落魄的顿弱,抬头仰望着李斯,沙哑着声音道:“嬴元曼以黎安君遇刺为诱,设计毒杀陛下于中皇山神庙,黎安君不堪被俘,跳河自尽.....”
“这,这这这.....”
谷李斯闻言,踉跄着后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顿弱。
顿弱欲哭无泪,脸色灰白的望向众人,继续道:“昨夜我奉陛下之命,前去营救黎安君,就是嬴元曼告知陛下,黎安君在林虑邑遇刺。”
“然而,当我渡过漳河,前往林虑邑的途中,几股不明势力,纷纷截杀我部,导致营救被阻。”
“后来我部击退截杀势力,准备搜寻黎安君时,却意外遇见嬴元曼的护卫,得知陛下被害的经过....”
说到这里,顿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之前已经受了很大的打击。
其实从头到尾,都有他办事不力的原因。
若是他早点解救赵昆,恐怕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你说遇见了嬴元曼的护卫......”郑国定了定心神,皱眉追问:“那护卫人呢?”
“在厅外看押!”顿弱如实答道。
“既然已看押,可否审讯出嬴元曼的下落?”郑国再次追问。
“回老令卿,当我赶到中皇山神庙的时候,嬴元曼已经被乱箭射杀在密林内。”
“嬴元曼死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既然这件事是嬴元曼策划的,按理说她应该得享其成,怎么会被射杀在密林?
难道整个事件.....还有幕后黑手?
想了想,冯去疾率先发问;“既然你说嬴元曼设计毒杀了陛下,那陛下在何处?”
“神庙内满是血尸,未曾发现陛下踪迹......”顿弱摇头说道。
郑国看了眼顿弱,追问道:“既然未见陛下踪迹,那陛下是否还活着?”
“据那护卫说,嬴元曼准备的毒药,乃剧毒之物,天下无人能解!”
听到这话,冯去疾大怒:“好个嬴元曼!竟然敢弑君弑父,简直蛇蝎心肠,罪恶滔天!”
“冯丞相,嬴元曼虽死,但同党不少,此事必须彻查!”顿弱沉声附和。
“好,本相立刻下令,彻查嬴元曼同党!”
冯去疾说着,就要下令,这时,李斯连忙阻止了他:“冯丞相且慢!”
“嗯?”
冯去疾眉头一皱,侧目看向李斯:“李丞相这是何意?”
“冯丞相别误会,依本相之见,当务之急,应该先处理陛下之事。”
李斯话音落点,众人恍然回神,这时候确实不该管嬴元曼之事。
“那依李丞相之意,眼下该如何处理?”冯去疾朝李斯询问道。
“事发突然,唯吾等臣工在场,必须共同商议决策,非李斯一人独断。”
李斯正色道:“国家危难之际,吾等臣工当同心协力才是。”
“李相所言甚是!”
郑国肃穆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陛下之事,暂时不得外泄,需尽快搜寻陛下踪迹!”顿弱高声补充。
李斯闻言,紧盯赵高道:“赵府令以为如何?”
“在下,赞同搜寻陛下,只是......”
“只是什么?说!”冯去疾前所未有的凌厉。
“邯郸城内已有陛下失踪的‘谣言’,若有人求见陛下,不知诸位如何应付?”赵高低声问道。
“这事另想办法,先搜寻陛下踪迹。”冯去疾毫不犹豫的道。
李斯似乎有不同意见,思量片刻,陈述道:“本相以为,六国余孽蠢蠢欲动,陛下东巡是为了震慑六国余孽,若陛下失踪的消息传开,必定引发国之动荡.....”
说着,环顾众人,郑重道:“就事论事,本相觉得,搜寻陛下的同时,应立刻启程东巡,方为上上策!”
“立刻启程东巡?”
郑国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问道:“东巡的下一站是九原郡,若长公子扶苏发现陛下不在,又当如何应对?”
“本相说继续东巡,又没说下一站去九原郡!”
“嗯?”
众人疑惑,转头望向李斯。
却听李斯意味深长的道:“陛下从来都是乾坤独断,没人能揣测陛下的意图,就算我们改变东巡的路线,也没人会怀疑。”
“可是.....可是我们不去九原郡,又去哪呢?”赵高迟疑的追问。
“转道琅琊,沙丘,再返回咸阳!”
李斯想都没想的说道。
“这是为何?”冯去疾皱眉。
李斯耐心解释;“转道琅琊,一个是陛下有出海寻仙问药的过往,就算长公子扶苏等人怀疑,也不敢左右陛下圣意。”
“而且转道琅琊,沙丘,再返回咸阳,路途至少三四个月,我们有三四个月时间搜寻陛下踪迹。”
听到这话,众人微微颔首,觉得可行。
就在此时,赵高忽又发问道:“若是三四个月依旧没找到陛下呢?”
刷刷刷——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赵高,心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赵高身为始皇帝的宠臣,关心始皇帝的安危,也无可厚非。
所以众人并没责怪他。
想了想,冯去疾当机立断道:“若三四个月没找到陛下,那国不可一日无君!”
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呼应:“吾等赞同李丞相之策!”
“好!”
李斯大手一挥:“第二件,嬴元曼密谋刺杀陛下之事,该如何处理?”
“此事得征询通武侯,方为妥当。”赵高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顿弱闻言,面色一沉,冷冷道:“嬴元曼虽贵为华阳公主,但已嫁给王老将军,也就是说,嬴元曼是王家之人,若征询通武侯,那岂不是牵连王家?”
“这.....”赵高迟疑。
冯去疾皱眉道:“是否牵连王家,并非我们说了算,得讲求证据,本相以为,无论是谁,都不用通知,即刻调查!”
“善!”
李斯点头附和;“本相也觉得应该如此!”
“可是.....”顿弱面露犹豫,想要开口,一旁的郑国不动声色的给他递了个眼神,他只好硬生生的闭上了嘴。
而李斯见顿弱不说话,又朝赵高道:“赵高,你只是中车府令,本不该参与此等机密大事,但你暂管陛下玉玺和虎符,本相便允许你与诸位臣工一同商议国事。”
说着,转头望向胡亥:“公子胡亥,您虽为皇子,但无职无爵,不宜留在此处,还请暂避。”
听到这话,胡亥顿时有些不悦,但见到赵高朝自己点头,立刻压下心中的不悦,朝李斯等人拱手行礼:“诸位大臣,胡亥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了厅堂。
等厅堂内只剩下冯去疾,郑国,顿弱,包括李斯四人时,李斯才神色肃然的询问赵高:“赵高,本相问你,陛下可有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