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铺着的软毛地毯上污了一片水渍,一个青花瓷碗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
见此情形,苏清哪里还有余暇去想:这厚实的地毯怎么会把瓷碗碎到这种程度。
他有头风恶疾,长久难愈,苏清在林青的嘴里自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吓到了。
无法想象,这样的于絮,除去情伤之外,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在房间正中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应该若无其事地退出去,回那间密室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并立即离开这里。
苏清往前两步,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点点拾起。
将碎片仔细地一一清理干净之后,她又重新沏了杯热水,端到了于絮面前。
若不是见你太过可怜......
她在林青的嘴里,大概了解过于絮头风恶疾的起因。
他这病症跟她这半年多未归有关,至于具体的,林青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直十分奇怪,这病症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她诅咒的吧。
这也能怪在她头上么,倒也是可笑至极。
但现在看着于絮这副样子,她忽然有些好奇了。
男人一直低着头,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抓住了——虽然病容满满,但他手上力气却一点都不小,苏清挣扎了一下,却丝毫都没有挣开——他显然是渴得厉害,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就这么一口饮尽了,轻叹了一声,才放开了她的手。
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她一眼。
迅速地缩回了手,苏清垂下眸子,将脚步放到了最轻最慢,悄无声息往门口退去。
“慢着。”
身后男人嗓音低沉迷人。
“你舍得回来了?”男人一字一句如吐珠玉。
好样的,现在记起来了是么,于絮。
知道她是苏清,不是浅浅了是么。
“怎么,不是你的浅浅,你是不是很失落啊,于大人。”
她承认,其实她对于絮有一个藏在心中深爱的女人,并不在意。
毕竟就算是她,心中也是有一位爱而不得的男人的。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用最可笑的方式,告知她。
真当她是泥巴揉的,能任人揉捏么。
说完,苏清还特意注意了他的表情。
她发现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惊诧,甚至连一点点波澜也没有。
脸皮挺厚啊,于絮。
在她的视线中,于絮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越发近了。
似乎只要她大力呼吸一下,她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他要干嘛?
秉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苏清并没有后退,更没有躲开。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于絮,脸上的表情就差把“怎样,你想做什么”,写在脸上了。
于絮没有在意,他的眼睛瞥向苏清那盈盈一握的腰。
他的手将那腰一搂,因着惯性,苏清一下子扑进了于絮的怀内,她的头狠狠的撞到了那宽大得似乎能容纳两个她的胸膛。
二人此时靠得很近,近到苏清心中竟然觉着,自己融了进去,化为他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这股味道好熟悉,她究竟在哪里闻到过。
她一定是闻到过的,一定是。
苏清此时竟然将所有事情抛去,一心分辨着那股味道,究竟出自在她记忆中的哪里。
潜意识告诉她,这一点十分重要。
等等......这是银丹草的味道。
但这味道她是在什么时候闻到的呢,她不太记得了。
不过,这于絮究竟是抽什么风,这一言不合就搂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恶习。
简直是太有病了。
“你犯......”病了吧。
她嘴里的病字还没有说出口。
就瞧着自己的眼前,是他那放大的脸和那似乎能掐出水的含情眼。
哦不,更加准确的来说是那令人罪恶的唇。
两唇相触,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别的什么,苏清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触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脑子混乱。
于絮很认真的在品尝着,一点一点的似乎要将苏清揉进骨子里,只是这动作十分轻柔。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苏清才被放开。
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憋死了,她身体里的空气几乎被那人全部夺走。
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竟然让她沉迷,甚至于她连反抗都没有反抗。
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被于絮这妖精蛊惑了。
于絮看着此时脸色红润,正因为方才放肆举动而喘气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那常年不变的浅浅笑容。
苏清的衣着虽然朴素,一头倾泻的青丝不像人妇的打扮,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身上的那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明明是那么干净的一张脸,却比任何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更加诱人。
待苏清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向那位让她差点陷进乱境的人,哦不,准确的是,她已经陷入了,就在刚刚。
他真是无论任何时候,都那么温柔淡定……
而她的心,却如被搅乱的春水,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于絮,你什么意思。”虽然是质问的话,却被苏清说得就像是聊家常一样随意。
“夫妻之间,如此只是增加感情,更何况夫人你,不应该是这个态度才是。”
苏清明白于絮的意思。
原本她确实是有错在先,但也用不着,在她刚回来没多久,就给她这样的屈辱吧。
“昨夜的事情,夫君可还记得大概?”苏清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嗯?”她挑眉。
大半年不见,她的这位夫君的样子没变,就连性格看起来也是谦谦公子。
但只是这些不过是外人见到的假象罢了。
苏清看他的同时,于絮也在看她。
他这个夫人倒是有趣,被他那样羞辱,她也没闹。
不说她还是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小姐,换了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喜欢这样的遭遇吧……
想起今晨醒来时,身边空荡的床榻,他不禁可以想象出,这人是如何从他身边逃离的。
一定异常匆忙吧?匆忙到,丢失了东西也没有自知。
将挂绳绕在纤长指尖,轻轻摇晃着一枚忽然出现在手里的玉指环,男人又是淡然开口:
“这物件定是没用了,就丢进湖心,伴着那群锦鲤吧。”
物件……?
刚刚走到堂口的苏清,脚步立即停在了原地。
男人的语气那样漫不经心,却令她心头寒气直直上涌!不会是……
无奈地再次回转过身,有些急切地推开了于絮的房门。
入眼所见的画面,更教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男人已经施施然走到了窗口,手里浅色的玉石被窗外阳光一照,立时生出淡淡的光芒……他轻轻扬起了手,动作自然得好似随手抛掉一件废旧的杂物。
事实上,那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可以算一颗毫无价值的物件,但对苏清来说,却是意义重大……这男人不会懂,他什么都不会明白!
“不要!”她头脑一热,小步跑上前去,急急冲到了于絮身后。
伸出小手上前,正想要抢过那枚玉指环,却不想男人大手倏地一举高,使得她的手落了空,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于絮转过身来,看了苏清一眼,神色微有诧异,“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听此,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于絮,你就装,我就不信你没见过这玉指环。
府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你不知道,当真有意思。
还好,玉指环没有真被丢进窗外的浩淼水波之中,而是依然挂在男人指尖,悠闲地轻轻摇摆着……
果然是被他捡到了。
“这么紧张这东西?”
男人长长的青丝随着窗口吹拂而入的微风轻轻舞动,他将手中玉指环举到了女子额前,“这是你的?”
苏清感觉那冰凉的玉石几乎贴到了额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碰,于絮却快速地将它移开了。
她的手再次僵在了那里。
有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男人的唇角忽然绽开一抹微笑。
他恶劣地将玉指环高高举着,瞧着眼前身高还不到他肩膀的女人仰着那张精致的脸,盯着那枚玉石一副急切又隐忍的样子,不禁更加玩心大起。
“想要么?”他的嗓音仍是低沉清雅,如倾泻的山泉,似跳走的珠玉,却暗暗透出蛊惑的味道。
“这真是你的……”男人的笑容隐去,又换上了淡漠的神色,复而问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
证明……,要如何才能证明?
苏清的眸子冷了下来。
偏偏是于絮……
“怎么,证明不了?”
男人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缠绕着指间的挂绳,素衣青丝,俊美风流,然而他说的话却十分淡然。
“这物件分量倒是不轻……”玉指环的幽光再次闪现,那枚与她朝夕相伴将近二十年的玉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于絮洁白的手心里,“要将它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继续把玩着指间的玉环,谦谦如玉的男子依旧优雅无边,“只是你如此反复不定,又要我如何相信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