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宋六爷爷的尴尬,叹口气,宋老爷子决定再帮他一次,毕竟,论起来,对方对他也是有救命之恩的,这个时候,对方找过来了,他认可不认可的,恩情,总是要还的。
“小城.......”
宋老爷子刚唤出这俩字,宋陌城的视线便移到了他身上,然后,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刚才对方的反问,显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为了偿还人情,难为自己孙子的事儿,他还真做不出来。
话在嘴角一拐弯,变成了:“六弟,这孩子有多不容易咱们都清楚,他还要做给下面的人看呢,加上他那个不省心的二叔,咱们要是再跟着添乱,就真的是太不合适了。”
说着,他叹口气,“不要觉得哥哥不记当年的恩情,有些事儿,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忘的,但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亏欠,为难孩子。”
宋六爷爷垂着脑袋一句话不说,他当然也明白自己是强人所难了,可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不强人所难,就没有儿子了。
最关键的,这些年,儿子的不靠谱儿,儿媳都看在眼里,先前不和儿子闹,不过是念着副市夫人的名头不舍得罢了。
这会儿,儿子若真是落得那样的地步,儿媳应该是第一个给他捅刀子的吧?
儿媳离开他倒也无所谓,等儿子出来了,找个照顾他的人并不难,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媳妇把孙子孙女都带走。
他家外有家,却保证了只有儿子这一枝血脉。
儿媳带着孩子们走了,孩子们倒不会改姓,但原本和他们就谈不上多亲近,以后,大概除了继承家产,就没旁的牵绊了。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纠结,一方面,觉得只要孩子们姓宋,就永远是宋家的人,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虽是宋家人,和他们不亲近,却拿着宋家的财产去便宜别人,心里就不舒服。
以儿媳的年纪,再找男人是很正常的事儿,那到时候,岂不就是用宋家的财产养着儿媳和儿媳新找的男人?
儿子在里面受苦,儿媳带着外人享受儿子打下来的江山,这事儿,是个人就接受不了吧?
能不能不把家产给孙子?
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不给他能给谁?
等儿子出来了,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找个能生育的女人再生个后代,都是未知数儿,他自是不能赌的。
反正,思来想去,他就觉得,若是不把儿子保在外面,他们家就真的是完了。
哪怕明知道成功的机率很小,他还是来了,且说出口了。
原本是想着,就算被拒绝了,那就求着对方帮忙让儿子多减几年刑,出来的时候若还当年,一切,也就都还有希望。
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让儿子半点儿污点没有的想法就占了上风。
尤其是宋老爷子说出一直记着曾经的恩情的时候,他就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他做了好事儿,凭什么不要好处?
当时没要好处,由着对方到现在才偿还,他已经是够大度了吧?
沉默,是最好的抗议武器,房间内,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先受不了的,成了宋老太太,她长长叹口气,嗔怪的看着宋老爷子:“为什么非要难为小城呢,用你自己的人脉,不要让宋家掺合进去不就行了?”
宋六爷爷感激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说实话,他心里是真有这个念头的,不过,这话不能经他的嘴说出来。
“呵.......”宋老爷子就笑了,“你这话说的也是挺有意思的,我不用宋家的人脉帮宋六,那我这是打谁的脸呢?”
宋老太太瞄一眼面无表情的宋陌城,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果不是小六,现在还有你吗?你欠人家一条命,现在,都不用命去偿还,不是你占了便宜?”
说着,视线移向宋陌城,“小城,我知道你一直对奶奶有意见,觉得奶奶处事不公,甚至常常向着你二叔,给你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难度。
但是,人活在世上,除了公道正义之外,还有亲情,要不怎么能有护短这一说呢?自家人关起门来咋闹都行,咱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是不?”
“行了,你别难为孩子,命是我欠的,又不是孩子欠的。”不待宋陌城说话,宋老爷子怒了,老伴儿这态势,分明就是在逼孙子嘛,这要是换成老二家的孩子们,她还会这样吗?
被怼了的宋老太太一张脸涨的通红,无处发泄的怒气憋的难受,索性拿起几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又重重的放回到几案上。
“当”的一声,让房间的气氛又紧张了几分。
宋陌城一直没吱声,他要看的是宋老爷子的态度。
说实话,从小到大,最护着他的是宋老爷子,他不是不念恩情的人,他记老爷子的恩。
包括这次二叔的事儿,爷爷也是坚定的站在他这边,若非爷爷,他大概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把宋氏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
还有三叔和小姑,他们一直坚定的站在他的这边,除了他们的意愿,也还包括了老爷子的意愿。
这次的事情,老爷子若是坚持,他或者会和夏天商量一下,卖对方这个人情,但从此以后,他和老爷子的感情,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有些时候,选择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但,若是不得不选的时候,就断然不要拖,否则,有一天只会更痛苦。
“一把年纪了,说不过就摔摔打打,你也就这么个本事了。”宋老爷子看向宋六爷爷,“老六,我的态度非常明显,我尊重小城的决定,我也支持他的决定。
这孩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也断然不是不会变通的性子,景深这次的事情,也的确是太过了,说的严重点儿,他这是叛国。
我们宋家子孙,不能为了私下的感情,就真的没了是辈观,若是这次的事情成功了,你有想过,他的做法会害了多少家庭,让国家遭受多大的损失吗?
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儿,只消你求个情,就可以安然无忧的再换个地方逍遥,你觉得,他会吸取教训好好做人吗?
做父母的,不能因为爱,最终变成了害,他这个年纪,现在改,一切还来得及,而且,他是宋家祖谱上的人,你不希望,到最后,他连上祖谱的资格也没了吧?”
听到宋老爷子最后这一句,宋六爷爷一张脸的神色就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会把事情上升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做为他这个年纪的人,对于上祖谱真的是非常执拗的,或者说,他可以丢了性命,却绝对不可以上不了祖谱。
很简单,在他看来,丢了性命,还可以轮回,上不了祖谱,就代表着他不是宋家的人,以后再轮回,连回宋家的资格都没了。
家大业大人才能少受苦受累,才能走的顺畅一些,这个道理,年轻人都知道,更何况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所以,那样的结果,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而这个权力,还真的是掌握在宋老爷子的手里。
做为嫡系的家主,所有宋氏子孙的命运,都是握在对方手里的,若有一天老爷子没了,下一个掌管这一切的,显然就是宋陌城。
那还有他的好?
“当年,我不应该救你。”
这句话,宋六爷爷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然后,起身,离开。
房间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小城,你爷爷信任你,早早的把权利放给你,结果,自己却落得这么个地步,合适吗?”宋老太太一脸不满的看着宋陌城,“你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冷漠了。”
“别乱扣帽子。”宋老爷子瞪一眼老太太,冲宋陌城摆摆手,“别听你奶奶胡说八道,我只是在感慨我无能,才会欠了他的人情。”
“你并不欠他的人情。”宋陌城道。
“不能那样说。”宋老爷子摇摇头,“事情过去多少年,我也不能否决掉他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不帮他,是因为他们这次实在是太过份,半点儿理都不占。”
宋陌城一声没吭的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宋老太太不满的看向宋老爷子:“你就是太宠着他了,看到没,现在半点儿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倒好,还当着他的面那样对我,本来他就不待见我,以后,大概连奶奶都懒得喊了。”
“如果不是你对他妈妈那么苛刻,他和你的关系,何至于僵到这样的程度,做人,不能只找别人的错处,要多看看自己的错处。”
“呵.......”宋老太太就冷笑一声,“人心真的难换人心,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尽心尽力的帮你照顾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结果,你心里却永远装着前面的那个。
所以说,人最争不过的,永远是死人,因为不在了,所有的错也成了对,无论做的多好,也不可能越过对方得到认可。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嫁给你,哪怕嫁一个普通百姓,日子也绝对过的比现在强百倍,最起码,我的亲生儿子,不会忙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就被架空还面临着牢狱之灾.......”
宋老太太憋在心里的怒气,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不管不顾的就是一通输出,宋二叔的事儿,闹到现在的程度,除了没有了宋氏的控制权,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在里面待一辈子。
毕竟,他这些年,做了许多不择手段的事儿,不追究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有人追究了,证据一亮,啥都完了。
事实上,宋陌城已经把证据交到老爷子手上了,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情,他做到这儿,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
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处理,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宋老爷子。
而这段时间,宋老太太一直在给宋老爷子做思想工作,甚至,为了迫使宋老爷子答应,还威胁宋老爷子若是他不答应,她就去二儿子家找二儿媳做伴儿,再不回来了。
宋老爷子还真没拉她。
而她,也真的去二儿子那边住了几天,可惜,每天面对的都是二儿媳的哭哭涕涕和各种控诉,她头都大了,再者,也担心自己出去的时间长了,位置会被威胁到,就又自己回来了。
回来之后,和老爷子提的相对少了些,却仍是时不时的都会提醒对方,再怎么着,对自己的儿子下那样的狠手,都不是一个亲生父亲该做的。
她也清楚,到现在,老爷子还没把证据交上去,也是心有不忍。
这不,宋六爷爷的事儿,和他们的事儿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也是她控制不住帮对方的原因,若是连宋六家都能原谅,她儿子有什么不可原谅?
反正,老太太觉得自己挺悲凉的,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和她不一条心的,唯一一个一条心的,还要被毁了,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宋陌城——可惜她没那个本事。
这些话,她早就憋在心里想说了,没有这个由头的时候,她顾忌的太多,一直没说出口,今天,倒是给了她说出口的好机会。
关键的关键是,她也的确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就不明白了,儿子就算是做了些不对的事情,也没有真的影响到宋氏,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这些年,要不是儿子一手张罗着,宋氏还不定啥样了呢。
宋陌城那小子是挺有本事的,可以前他小的时候,再有本事又能怎么着?那时候,为什么不嫌弃自家儿子管的事情太多?
卸磨杀驴罢了。
最让她恨的就是,小的卸磨杀驴,老的竟然还颠颠的配合,她若是原配,事情真的会做的这么绝吗?
早就知道老妻心里的怨气,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宋老爷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话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敢情,她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你可以去老二那边不用回来,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宋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和她过了多半辈子的老爷子:“你的意思是,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