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炭火前的郁瑶觉得心口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乌剌合此刻正歪在榻上,闲闲的闭着眼睛,一天的忙碌让他觉得血管快要炸裂般疼痛。那些自以为是股肱之臣、国之良心的大臣们,喋喋不休的讨论着后位人选。
乌剌合肆意妄为惯了,他烦躁不安,不就是选个王后吗?不还是做自己的老婆吗?哪里就变的这么麻烦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是非常想念曾经在慈仙城里的快活日子,无忧无虑。
郁瑶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 乌剌合并没有睁眼,而是以手撑头,淡淡的问:“怎么了?”
面色惨白的郁瑶应了句:“没事,心口有些疼。”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豆大的汗珠顺着郁瑶的鬓角落下。他有些焦急起来,一下坐直身子问:“怎么了?疼的这么厉害吗?”
此时门外,有人通传:“王上,公主此刻腹内剧痛,请您前去。”
“可真是要命,肚子疼叫我干嘛?快去传医官。叫两个!” 前来通传的小厮得令后,快步离开。
郁瑶有点嗔怪的对乌剌合说:“王上,你该去看看公主。不然,公主又该吃醋了。”
乌剌合没好气的说:“吃醋?吃什么醋?我就喜欢在你这里待着,不喜欢她的寝宫,满眼都是奇珍异宝,烦死了。”
郁瑶两手使劲按压着心脏。小时候听了太多的关于老妈妈例的故事,虽然未曾经历过这种感受,但异常的体验还是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一定是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掐指一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阿力已经许久没有回来复命了,她心中惊异,该不会是林向笛出事了吧?
其实,她最先该考虑的应该是她自己的处境。 揭阳公主离若鸿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的用锦被裹住自己的脑袋。任凭外面的侍女怎么劝都不听。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派人去请王上,可王上却久久不来,只是让小厮叫来医官,以此打发自己。
医官也急出一头汉,等着这位任性的公主自己从锦被里出来,估计可能性比较小,他便隔着层层屏风问侍女公主是何种症状。侍女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几人相互沟通一下,才又描述了一番。
带着一把山羊胡的医官捋捋胡须,问:“公主月事本月可有?”
一个近身伺候的侍女,想了半天说道:“未见。”
医官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舒展开来,他毕恭毕敬的站好,对着层层月影纱屏风,大声且坚定的说:“恭喜公主,根据您恶心、疲乏、小腹坠胀感的症状,再结合您的月事,下官基本可断定您,有喜了。不妨请……” 他的话音还未落,揭阳公主就一把掀掉头顶的锦被,激动的从床上跳到了地下,恨不得冲出屏风揪住医官的袖子问个一清二楚。她急切的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每一个后宫女子都想一朝得宠,飞黄腾达,尤其是肚子里揣着一个带着王上DN的孩子以后,更是能光宗耀祖。医官见多了这种场景,他可是服侍过两朝王族的宫中老人了,他自然知道孩子对于一个深宫中的女子有多么多么重要。于是,他谨慎的对揭阳公主说:“公主先莫急,待下官把脉之后再作定夺。”
“快,去搬绣墩。请焦医官坐下。”公主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有眼力价的侍女早已经将绣墩拿来,摆在了医官面前。
医官煞有介事的缕缕他的胡子,等待公主的芊芊玉手放在锦布之上。他在那纤细的手腕上覆了一层薄纱,对公主说:“公主,您请放松。下官现在为您把脉。” 月影纱屏风后的揭阳公主离若鸿觉得心都要蹦出嗓眼了,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紧张。她一只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手心里渗出涔涔汗水。站在她身边的侍女翠翠早已紧张的大气不敢出。连翠翠都知道,若将揭阳公主真的有了身孕,那就已经甩出郁瑶几十条街,根本不用再绞尽脑汁,掏空心思,想方设法的去陷害她。不战而胜。
捋着山羊胡的焦医官手搭在公主寸口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莫将滑数为同类,数脉惟看至数间。
他淡淡一笑,隔着月影纱轻声说:“恭喜公主,滑脉无疑。”说毕,他站起身来,一躬到地。
公主声音颤抖着问:“滑脉,就是喜脉,对吗?”
“回公主的话,是的。”
“喜脉?我真的有喜了?真的吗?”
“回公主的话,是的。再次恭喜公主。但请公主泰然处之,情绪过于激动,容易导致胎滑或胎停。”
揭阳公主的寝宫叫做琉璃宫,外墙是一层五彩斑斓的琉璃贴制而成,奢华至极。此刻的琉璃宫,简直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主子高兴,下人领赏,领了赏后比主任还要高兴。连焦医官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赏钱。
揭阳公主坐在软榻上,指着乐呵呵的小厮说:“现在去通知王上。”
小厮愉快的答到:“是。”说完,便飞快的跑走了。
揭阳公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侍女们忙碌非凡的景象,喜从心底升起。有了这个孩子,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目前朝野之中,分为两边倒,一派认为揭阳公主离若鸿是揭阳国公主,封后有稳定边陲揭阳之心,一派认为郁瑶为人端庄正直,有一国之母的仪象,将来定可助力王上。在两派打的不可开交之时,揭阳公主带来这样一个惊天消息,王后之位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郁瑶的寝宫是曾经乌剌合的母亲所住之宫——渔歌离宫。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这座宫中,有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池,四壁贴着琉璃片,只是郁瑶搬进来时,里面空空荡荡。
她曾经问过乌剌合,为什么这里有一个这么大的水池,是洗澡用的吗?
乌剌合在水池边坐下,牵着郁瑶的手,缓缓的说:“这不是澡池。而是一座鱼池。是先王为我母亲设计打造的。曾经,这里养过一尾黑色大鱼,异常漂亮。小时候,我常常在这里看大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
当时郁瑶心里一惊,这真的是巧合吗?观天下之大,真的有这么巧合的巧合吗?乌剌合的母亲,谜一样的捷姝,曾经有一条和自己梦中一样的鱼?郁瑶搞不清楚里面的复杂关系,但她坚定的认为,在举头三尺的地方,有一双谜一样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此刻,夜已经黑沉了下来。医官刚刚来过,给了郁瑶几粒丸药,说可化解疼痛,让郁瑶兑水冲服。乌剌合坐在郁瑶对面,看着她吃药,喝水,然后静静的躺在软榻上。
禀报的人悄悄进来,搭在乌剌合耳边耳语几句后,又退回到殿外等候。乌剌合的脸上难以掩饰一种愉快的兴奋,他准备要走时,郁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王上,你要回去了吗?”
乌剌合甩下一句:“我去琉璃宫看看。”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渔歌离宫。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郁瑶紧紧的捂住心口,在心中祈祷:林向笛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们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不许你食言。
阿静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看到郁瑶大睁着眼睛,出神的望着木床棂。她轻手轻脚的帮她掖好被子,低声的说:“郁妹妹,快点儿睡吧。别东想西想了,王上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郁瑶表情淡漠的问:“他那么急匆匆的赶去琉璃宫,公主真的病了吗?”
阿静撇撇嘴,不屑一顾的说:“她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撒娇争宠。哪一次王上留在这里时,她不肚子疼、头疼、脚疼的。”
早已习惯了揭阳公主这一套把戏的郁瑶没有接话。阿静接着说:“不过,今天她是真的有事。郁妹妹,你……”阿静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郁瑶慢慢的扭过头来,看着表情复杂的阿静问:“怎么了?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她有了。”
“有什么了?”郁瑶张嘴就问,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还能有什么呢?有宝宝了呗,怀孕了呗。她哑然失笑。
阿静着急的说:“哎哟,我的大小姐,你现在还能笑出来,你想过吗?如果她凭着这个孩子当上了王后,将来和太后沆瀣一气,你未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啊。你也得抓紧时间,赶紧怀孕生子。”
郁瑶使劲摇摇头说:“她当王后也是众望所归呀。”
阿静惊讶的问:“怎么?你难道不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母凭子贵?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才能永葆恩宠。”
她却不以为意的笑笑:“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就是不想这样做。要那么多恩宠干嘛?”
阿静一脸吃过见过的表情对着郁瑶摇摇头说:“郁妹妹,姐姐在宫里生活多年,见过听过的故事太多了,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恩宠而死,又有多少人因为没有子嗣而被打入冷宫,你就不替未来多想想吗?”
郁瑶摆出一副躺平青年的姿势,无所谓的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从不强求什么。”可她心里想:我只会和自己爱的人生孩子,至于乌剌合,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