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王宫,郁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头脑发胀,双眼发晕,气血上涌。尤其是被人众星拱月般的围拢,送回到渔歌离宫的那一路上,她双眼黑懵,要不是素素在一旁搂住她的腰,她就要倒窝在长长的甬道上。
进入渔歌离宫的院子里,乌剌合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穿着一身黑底金边衮服,上面绣着金龙腾云图案,双手拢在袖筒里,从远处一看,像是一幅安静的画。
但是这样的场景落在郁瑶的眼睛里,她能看到的只剩下无尽的烦躁,厌恶之情打从心底里生出。 “瑶瑶,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乌剌合温柔的笑着,等到郁瑶走到近处时,他移动脚步走下台阶,迎接郁瑶。
郁瑶知道这辈子都要待在这深宫之中,她无助的抬头望着天,长长的哀叹一声。
“怎么了?瑶瑶,是不是旅途舟车劳顿累着了?”
郁瑶面无表情的拜了下去,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她说:“拜见王上。”
“快起来,别拜了。你这头上怎么有这么大一块儿伤疤?路途上受伤了吗?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对你日思夜想,夜不能寐。这渔歌离宫每天都要来上一遍,感受你留在这里的气息。”他边说边伸手扶起郁瑶。 郁瑶淡淡的说:“多谢王上记挂。若是没什么事,王上就请回吧。我累了,想休息休息。”
乌剌合咧着嘴笑着说:“我陪着你,行吗?”
郁瑶与乌剌合的积极热情截然相反,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出了这中间的差别,大家不敢出声,只敢偷偷的私下交换眼神。眼神中无不流露着鄙夷之情。
郁瑶没再理会乌剌合,转身进了房间。房间里还是同样的陈设,每样东西都摆在原位,收拾的干干净净。郁瑶拉着素素的手,低声的说:“素素,你就跟我在一处。别离开我。”
素素默默的点点头。快走两步,去帮郁瑶铺床。而乌剌合呢,则像个孩子一样,随着郁瑶进了寝殿。郁瑶转头看着乌剌合问:“这青天白日,王上不去处理政事,跟着我干什么?” 乌剌合腆着脸,谄媚似的对她说:“政事那边有舒林盯着呢,我今天就是想看看你。你睡你的,我就坐在一旁陪着你。”
郁瑶悄悄的翻白眼,心里嘀咕,你想见我,可是我还不想见你呢。
乌剌合见自己罗里吧嗦说了一箩筐,也不见郁瑶的一个笑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对跟在身边的老宦官说:“快去请医官,给郁贵人医治医治伤口。再去催催御厨房,赶紧把今早做好的金乳酥和各色小点心端来,让郁贵人先吃点东西。今日里本王高兴,宴请合宫上下。”
布置完工作,他转头看着坐在铜镜前发呆的郁瑶。他慢吞吞的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半蹲在地下,仰着头对说:“瑶瑶,最近以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头疼。我猜大概是想你想的。”
郁瑶冷冷的说:“等会儿医官来了,先让医官给您瞧瞧病吧。” “我没病。我就是想你想的。”乌剌合含着笑意看着郁瑶。郁瑶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像自己的母亲,但是此刻这种冷脸的样子,倒是更像母亲,越看越欢喜。
医官带着药箱在门口请安进来,乌剌合不耐烦的说:“快进来,赶紧看看郁贵人头上的伤。要是治不好,当心你的狗命。”
“郁贵人,您头上的伤看样子有几天了,伤口处虽然愈合,但内部尚且还有淤血,敷几天药包,再给你配些汤药,一同喝了吧。”
“瑶瑶,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头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
郁瑶瞟了一眼乌剌合,冷淡的说:“这还要托王上的福气。因为王上,我和素素差点就死在半路上了。” 乌剌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问:“怎么还要扯上我?”
郁瑶把驿站里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乌剌合。他听后,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素素又不是什么妃嫔主子,不过区区一介侍女,就算是死了,也不过如同草芥。但现在他内心急切的想要讨好郁瑶,便佯装愤怒的说:“去把那天参与这件事的人,给我抓起来,砍了。”
说完后,他对郁瑶说:“做了错事的人,必须受到严惩。素素,你受苦了。”说完,又让人去准备些赏钱,给素素拿来。
待到一切都弄清楚,天已经擦黑。郁瑶烦躁不安的对使尽浑身解数赖在渔歌离宫的乌剌合说:“王上,您去休息吧。我累了。”
乌剌合挠了挠头,带着些哀求的意味说:“今晚,我想歇在这里,不行吗?”
“今晚我没有力气伺候您。”
“你……见到他以后,就不想再见我这张脸了吧?”这句话乌剌合憋在心里已经整整一天,看了一天的冷脸,伏小做低的赔笑一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是他如鲠在喉的一块儿心结。
“对。我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放了我,又找人绑我回来。既然如此,你何必当初充英雄好汉让我走呢?我本可以忍受黑暗,若我不曾见过光。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将这希望活活掐灭?”郁瑶愤然起身,听到窗外的竹丝管乐之声,她狠狠的关上窗户。此刻,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听起来热闹非凡,实则空虚孤寂的音乐声。“王上,跟您明说吧,这次回来,我再也不想参加这种无趣的宴会,不再腆着脸装孙子每天晨昏定省,至于你,反正以后我就是这种态度。如果你实在看不下去,就直接把我斩了。”
乌剌合第一次见说出如此大不韪话的女子,让他着实震惊。他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以后你就不服管?也不去参拜太后?我来这里,还得看你的脸色?”
郁瑶视死如归,不知死活的点点头。
乌剌合胸中火气上涌,堵在了喉头,气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半个字,用手指一下下的指着郁瑶。
“我不在乎你答应不答应,反正我就这样办了。跟一个心死了的人,说什么都没用。”
乌剌合被气的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行!你不是倔强吗?看看是你命硬,还是饭菜硬!”说完后冷冷的离开了。
素素担心的问:“郁姐姐,你这样对王上,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郁瑶苦笑着说:“不怕,还能怎么样呢?不就是一死吗?可是,素素,你得想办法出去,去找萧大哥,没必要跟我一起耗死在这深宫里。”
素素轻舔了一下嘴唇,没有接话。
“也不知道老林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停了下,她又兀自笑笑说:“即使知道了我的下落,他又能怎么办呢?”
门外传来老宦官的声音:“郁贵人,郁贵人!”
郁瑶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说了声:“进来吧。”
老宦官在此之前常常来往于渔歌离宫里,帮着王上递话,带些礼物,郁瑶对他也非常礼貌,常回赠于他些赏钱。因此,此刻他来到郁瑶的面前时,眼中还带着些心疼,他说:“郁贵人,你怎么闹起孩子脾气来了?”
郁瑶淡淡的笑着说:“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一朝龙颜怒,四体不周全。这句话您应该听过吧?我也是心疼你。王上喜欢你,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要自断后路呢?”老宦官痛心疾首的说。
郁瑶说:“说实话,我真的不稀罕这种荣华富贵。”
“行吧,但是……”老宦官看到郁瑶清冷的表情后,欲言又止。于是清了清嗓子说:“传王上的话,从即日起,渔歌离宫的一切饮食按侍从份例安排,调离其他侍女仆从。郁贵人不得踏出离宫半步。禁止一切人等靠近,派骁骑营巡逻……”
郁瑶听完这些话,在心里冷笑一下,哟!这不就是打入冷宫吗?哼,都穿越到古代了,不进一回冷宫好像也交代不过去。行吧,反正我也懒得和人打交道,和素素两人待着倒是清静。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回去吧。”
老宦官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从此以后,就剩我们俩人了。素素你得跟着我吃苦了。”
“郁姐姐,你刚才听清了吗?在门口巡逻的人是谁?”
郁瑶不解的问:“谁啊?骁骑营?”
“是萧大哥的部队。他是骁骑营的中将,你忘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萧大哥了。”
“郁姐姐,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尽快通知萧大哥,让他通知林大哥,让他放心。”
谈到林向笛,郁瑶就委顿不说话。素素看到郁瑶的这个表情,知道郁瑶是想林向笛了,也不说话,只是拉住她的手,静静的陪她一起坐着。
乌剌合怒气冲冲的从渔歌离宫出来,对老宦官说:“把这个郁瑶好好的晾几天!我就不信治不了她!真是反了天了!”
他坐在轿辇之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觉得头风病越发的严重起来,不过他发现一个治疗头疼的秘方——只要到了胡女二人的宫中,袅袅的香气可缓解头疼。正准备让轿夫抬着轿辇去胡女那儿,就看到两名胡女穿着鲜亮的衣服,带着盈盈笑意站在路边。
见到乌剌合的轿辇过来,她们两人翩翩下拜,甜甜的叫了声:“王上。”一听到这柔软似蜜糖的声音,乌剌合就觉得身子骨软软的,头疼也好了些。
他笑着问:“风这么大,怎么站在这里啊?”
“我们在等您啊。”
“哦?等我,等我干嘛呀?”
胡女媚媚的一笑,轻轻踮起脚尖,纤纤玉手搭在轿辇之上,示意乌剌合把耳朵凑过来,然后软软糯糯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吐气如兰,热乎乎的气息吹到乌剌合的耳朵里,再听到她的话,乌剌合双眼笑的眯起来,连声说:“好好好,那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