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太后,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些尘封多年的秘密吧。”乌剌合隐忍不发,却在玄色长袍下攥紧拳头。
太后被请出来,由老嬷嬷扶着,一步步走上前来。
乌剌合嘴角扬起凛冽的笑意,指着小厮手里抱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和卷轴画纸,“太后,这些东西你可认得?” 太后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才刚刚过去一个时辰而已,为什么太后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失去了曾经的风采奕奕。
见太后默不作声。乌剌合指了指小厮说:“打开那些盖子,让大家观赏一下。”
小厮迅速的将怀中的瓶罐整齐的码成一排,放在地下。
有些瓶罐中散发出奇香,有些里面则散发着臭味,有些里面放着不知存了多少年的硬结的块状物。
乌剌合捏着鼻子看了半天后,疑惑的问:“这都是什么啊?” 谁知道太后已经两股战战,站立不稳,若不是由老嬷嬷扶着,怕此刻早已经摔倒在地。
“医官,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几名刚才被骂做一无是处的医官靠上前去,从地上捧起坛子。有的搭鼻子上去嗅,有的伸手进去探摸,有的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的看。十几个物件里,大家挨个看了过来,然后聚在一起小声商议,等到最后一个坛子也鉴定完毕后,由执掌尚医局的主事医官禀报。
“回王上,这些里面的东西,经过我们的甄别,都已经有了答案。”
乌剌合已经等的十分不耐烦,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这里有麝香、附子、木香等,都是活血之药,但如果这些东西是用于后宫,那就非比寻常了。”
乌剌合问:“能吃死人?”
医官解释说:“不至于吃死人,但是会导致孕中女子滑胎。”
众人的眼神都投向太后。她歪斜的靠在老嬷嬷怀中,手中还捏着那串盘玩多年的佛珠。即使此刻,她的手指也没有停歇的在转动佛珠。
“这里还有迷情药,自波斯国流传过来,因为民间常常有迷,奸女子的惨案发生,因此先王下令禁了此类药物流出。看这东西,大概已存放多年了。” 乌剌合脸色阴沉,没说话。
“可疑的是这个坛子里,不知存放着什么,腥臭浓郁,还可以看见小小的骨头,骨质透明,像是没有发育成熟的动物,或者是……”
“那是我的孩子!”太后突然发疯似的吼道。
院中的人无一不感到恐惧。罐中难道真的有一具胎儿尸体吗?
她挣开老嬷嬷的手,跌跌撞撞的跑上前,从医官手里强行抢下坛子,牢牢的抱在怀中,口中喃喃道:“别动我的孩子!别动我的孩子呀!” 医官差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推翻,趔趄几步后,一脚踩在身后的密封起来的罐子。大概是因为年头久了,罐身撞地后摔得七零八碎。
里面惊骇的出现了一只黑黢黢的椭圆形东西。
医官刚才没发现这个罐子。这时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来,凑在烛光下仔细看。没成想这一看,竟吓得失声后退,手中的东西也被甩出去好远。
乌剌合嫌恶的看着被吓破胆的医官,说:“阿索,拿过来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
从地上捡起来的瞬间,阿索也被吓了一跳:“干!这是什么鬼玩意!”
他的两指捏着一只人耳。
这只人耳萎缩且枯黑,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从活人身上硬生生割裂下来后完好保存起来。
阿索的手颤巍巍的拿着不知主人的耳朵给乌剌合看。
气味、颜色、形状,无一不想让人连连作呕。
“你这个妖婆,存这个干嘛?这到底是谁的?”乌剌合实在受不了那冲天的腥臭味,示意阿索赶紧拿走。阿索扔了耳朵后,还是觉得手指上有残留的滑腻感,恶心至极。
“王上,不记得了吗?一只耳的张氏。”此刻贵为太后的她仿佛已经疯癫,不管不顾的坐在湿冷的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只罐子。
在乌剌合的印象中,多年前好像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人捂着右耳哭喊着从御花园跑过,血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据说张氏当晚就溺死在井中,再无后文。
“你怀中抱着的是什么?”乌剌合强忍着恶心问。
太后忽然眼神明亮,举起手中的罐子说:“这是我的孩子,你看不到吗?小胳膊,小腿,这小脸蛋,多可爱啊。那是你哥哥,得叫哥哥。”她的怀中仿佛真的抱着一名看不见的婴儿,对着乌剌合的方向说:“那是哥哥,你得叫他哥哥。可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的亲哥哥,早就死了。尸骨都没让我见到……”说到最后,她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呜咽起来。
“你看看,这是你的弟弟!你看啊!”太后将罐口朝向乌剌合。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尽管如此,乌剌合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你在发什么疯!什么哥哥!”乌剌合惊怵的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太后。
她轻轻的抚摸着罐身,仿佛闻不到里面散发的臭味,喃喃的说:“他如果活着,是该叫你哥哥。但是,因为你母亲,他都没有成形,就死了。我让医官把他留下来,母子一场,算作相伴。”
众人皆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疯疯癫癫的太后。只有老嬷嬷在后面呜呜咽咽带着哭腔诉说:“都怪捷姝,都怪她。要不是因为她,现在这具胎儿尸骸,早已长成玉树临风的王子!早已成了这乌慈国的王!”
这样大不韪的话落在乌剌合耳朵里,甚觉刺耳。
“叉出去!斩了!斩了!”
“我的孩儿呀!我的孩儿!你死的冤啊……”太后幽咽的哭腔在这夜里让人后脊发凉,加上老嬷嬷垂死之际的惨痛哀嚎声,让这个夜晚显得更加鬼祟,更加阴森。
乌剌合恶狠狠的看着哭丧似的太后吼道:“你的孩子死的冤,我母亲难道就不冤吗?若不是你在父王身边扇阴风点鬼火,我母亲就不会死!她被活活烧死在广场之上,难道就活该吗?”
“活该!荡妇!她早就该死!她就该死在亡国之地,不该魅惑先王,来到这乌慈国!”
抱着画纸的小厮沉吟片刻,恳求说:“王上,这画……”
“怎么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画,您拿到殿里,先看一眼吧。”小厮怕他冷不丁看到这样的画面会崩溃,低声的提醒道。
没想到乌剌合手一挥说:“不用,就在这里铺开,我倒要看看,太后的宫中到底藏着多少人所不知的阴冷秘密!”
小厮没有将画纸放在地上,而是一人一边缓缓打开。
院中的烛光在风里左右躲闪,仿佛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乌剌合慢慢走上前……
巨大的画布上,只有一个人,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全身赤裸,光洁的身体上布满鲜血淋漓的伤口。她的姿势极为诡异,双手双脚被绑缚,呈现一个大字,连女子最为遮羞的地方都显露无疑。
画中的女人眼神愤恨,直直的盯着乌剌合。
“母亲……”乌剌合惊声尖叫。
他终于看清了画中人的样貌,是自己冤死多年的母亲。时隔多年,他印象中的母亲早已经根深蒂固,是她温柔的浅笑,是她弱柳扶风的步态,是她清脆的呼唤自己去吃饭,是她在广场前被焚烧时嘶吼的那句:“儿子,好好活下去。”而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受尽凌辱的场景,印象中的母亲显露出她最为悲惨,最为羞耻的一面。
太后忽然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大笑,她指着乌剌合手中的画说:“怎么样?这幅画是不是很美?你的母亲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放荡?哎呀,想当年,我找画师画过太多的画,可是这一副……”
忽然她收敛大笑,双眼直直的盯着乌剌合,一字一顿的说:“是我最满意的一幅画!”
震惊!乌剌合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身形站立不稳,向后摔倒,跌坐在台阶上。阿索急忙上去扶住他。
他双手狠狠的在脸上搓着,那副画中的场景驱之不散。
“王上,你没事吧?”阿索想要将他扶起来,但他像是一滩烂泥,怎么也站不起身。
“阿索,取我的刀来。我要亲手杀了这个妖婆,为我的母亲报仇。”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目光狠狠的逼视着太后。
“王上,郁贵人她……”素素从寝殿中冲出来,趔趄的差点摔在地上,哭着说:“她断气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乌剌合还没有从刚才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又听到如此噩耗。他呆愣愣的转过头,迟疑的问:“你说什么?”
“郁贵人她没气了。她死了……”
太后突兀的发出又一阵瘆人的狂笑:“太好了!捷姝,你终于死了!我终于不用再看到你那张脸,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开眼啊!”
“她,死了?瑶瑶死了?”
乌剌合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一遍又一遍的追问素素。可素素已经哭到无法出声。
阿索用力的搀扶起软泥一般的乌剌合说:“王上,去看看郁贵人吧。”
就在乌剌合准备起身前,寝殿中传出一阵阵惊呼,还在里面的两名胡女惊慌的跑出来,紧跟着在里面伺候的三两个侍女也跑了出来。瞬间,乱作一团。
她们口中慌张的喊着:“妖怪!妖怪!”
阿索气愤的看着乱哄哄的人,吼道:“胡说什么?”
“郁贵人寝殿里,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