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最终还是没能出现在阳光下。
一回到府里,就传来消息,冰窖不见了。昨夜陆文濯前脚刚走,神威军后脚就接管了冰窖。都尉还未来及把尸体从冰块里撬出来,就被神威军以辖区事务接管为由赶了出去。
紧接着,冰窖就彻底塌陷了,等他们再去挖掘,却怎么也挖不到那两具尸体。
神威军声称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否则怎么会一夜之间,一点痕迹都没有。都尉不甘心,带人挖了一上午,却还是什么都没挖到。
都尉将夜间的情形上报,结果由于证据不足,上奏的折子还没送到圣上跟前,就被打了回来。
另一边,藤毒案迟迟没有定论,针对沈云的搜查也没有任何结果。国公府的折子倒是递到了圣上面前,于是陆文濯一露面,御史台便催促他前去国公府做个定夺。
冰窖就这么蒸发了,大太阳晒到陆文濯后背的时候,他仿佛也产生一瞬错觉,似乎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场缥缈的梦。
松香阁里。安灵抱着衣服一进门,把从前院听来的事情同赵子砚说了一遍。据说今日陆文濯去国公府前,老夫人又发作了一番。
“这次砸东西了呢。”安灵唏嘘不已。
“不是还没定案呢吗,她气什么。难道说那藤毒,已经确定是沈云买的了?”赵子砚啃着手里的杏子问。
“不清楚。想必公子去国公府就是处理这事的。”
“他能处理什么?”赵子砚丢掉手里的杏核,又从碟子里挑了个软乎的啃起来:“他也就是根据证据,履行履行流程罢了。老夫人这一而再的责难他,委实不是好法子,不起作用就罢了还给自己平白添堵。”
陆文濯这个人,挑剔别人的条条框框多,给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更多。让他这样一个骨子里正气凛然的人,去做徇私舞弊的事,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
所以老夫人再发作,结果也未必按照她得意愿来。还不如息事宁人,落个清净。
安灵点点头,放下水桶,收拾了桌上的盼碟:“不过娘子你说,这要是沈夫人真的坐实了毒害天子的罪名,那会怎么处置?会不会诛九族啊?”
“诛什么?”赵子砚正懒躺着,被她这么一说,手里的杏子“啪叽”掉在了地上。
“九族啊,我看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安灵絮絮叨叨的说,赵子砚已经听不见了,只有九族二字“哐哐”在脑子里回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家谋逆大罪,诛九族!”
“薛家,诛!”
“陆家,诛!”
“陆赵氏,诛!”
“啊!”赵子砚惊叫一声,一个激灵从躺椅里跳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了娘子?什么不行?”安灵奇怪地看她:“娘子你怎么一头的汗呀。”
“不行,我得去看看。”赵子砚一把抓起外衫:“这要是沈云被定罪,安灵,咱们必须第一时间跑路!”
宦官的衣服果然好用,赵子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报了陆文濯的名号,跟在一队宫女身后就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只不过这国公府着实大,左拐右拐也没寻到御史台的官吏,倒是叫她误打误撞进了沈云的院子。
那是一处开满海棠花的院子,艳丽的垂丝海棠把枝头缀地垂下来,一簇簇全伸到面前,说不出的炫目与迷离。
沈云就坐在这些海棠后面,背靠着藤椅,似乎正在小憩。她的裙上落了几朵海棠花,还没来及抖落,随着她的呼吸轻动。
看来御史台并没有为难她,也没有把她抓起来。又或许,是还没有来及把她抓起来。总之,她现在看起来还是好好的。
松了口气,赵子砚盯着她平和的睡颜看了一会,准备转身离开。
“是谁?”沈云还是醒了。
她缓缓坐起身子,紧惕地盯着来人,直到来人回头,沈云才顿时眼前一亮:“子砚。”
她没有问赵子砚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同她谈论了些天气果子之类的平常事,好像这闹得沸沸扬扬的投毒案,并未波及到她的心情。
赵子砚仔细看了看她,除了眼睛有些微肿,面色憔悴了些,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她的唇角含着微笑,话也较之前多了些。
“子砚,我今日听人说,宁王已经回府了,是这样吗?”
突然被问及宁王,赵子砚自然愣了一瞬,看到沈云犹带迫切的目光,不免更加疑惑,但也只能回答她:“应该是了,我来的路上也听路人提及此事,说是放虎归山了呢。”
“哦。”沈云轻轻应了一声,面上笑容恍惚,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云娘为什么问及宁王?云娘,是不是很恨他?”赵子砚问出心中疑惑,似觉不妥,又补充道:“我听闻,京城里的女子都厌恶他。”
她摇摇头,微红的双目瞬了一瞬,慢慢道:“他不是个坏人。”
“可他……”赵子砚讶异地开口,又断然闭嘴。她实在不能理解沈云的反应。虽然宁王是她哥哥,但她也不愿意包庇这样一个混球。哥哥是亲哥哥,混球也是真的混球。
而且那种卑劣的手段,但凡用过一次,都应当被狠狠唾骂。
“你也听说那些传闻吧。”见她一脸惊讶,沈云苦笑一声。
赵子砚尴尬地摸摸下巴,没有说话。
沈云转过头去:“其实,没有迷药。”
赵子砚没有说话,她看向沈云恻然的神色,不知道要如何消化她这句话,只能默默待在一旁,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倒希望我真的神志不清,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有迷药。有时候,清醒即有罪,即便我无能为力,有罪的,也是我。他们质问我为何不反抗,质疑我躲婚,质疑我勾引薛统领在先,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时候,我想到了死。”沈云低声说道:“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后园,恨自己为什么对他那般毫无防备。薛统领和宁王皆学于我父亲门下,我从幼时便跟在他们身后,绝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人们的谩骂,更令我无法呼吸。直到那迷药的出现,人们才像是发现了新的目标,转而去攻击宁王,倒是将我忘在了一边。我因此捡回一条命,成了彻底地受害者。”
赵子砚目瞪口呆,难以回应。她怎么会想到,当年之事还有这样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