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砚又急又怒,挥爪挠在陆文濯脸上,他不知道心思在何处,鼻梁被她的指甲划破也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催马,一边死死将她摁在马背上:“别乱动。”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寒光,擦着赵子砚的脸颊闪过,她终于看清了那些从天而降的冷箭——
有埋伏! 寂静的山林,钢箭的啸声,犹如惊雷阵阵。
刺耳的破风之音,在耳边里炸起。有一支自侧方直冲他们头顶而来。
“小心!”赵子砚惊呼。陆文濯听到啸声,早已侧过身去,而身下这匹万里挑一的宝骏,显然也是训练有素,倏地一个伏身,带着他们堪堪闪避。
拨转马头躲开几支钢箭,陆文濯策马朝丛林深处疾驰。
身后的钢箭渐渐跟不上他们的狂奔,追兵却未放弃,紧追不舍。眼见前方地势低洼,陆文濯瞅准斜前方一处密林,正欲策马钻入,忽听胯下骏马一声惨烈的长嘶,后腿一塌,整个马身往前翻去。 赵子砚低头,看到一枚钢箭穿透了它的后腿。
重摔地上的瞬间,马背上的二人被掀翻出去。
这冲力极大,前面又是悬空的陡坡,赵子砚身不由己,根本控制不住的翻滚,眼看就要滚入斜坡上的大片荆棘丛,手上一热,陆文濯抓住了她的手。巨大的冲力直将陆文濯也拖拽下去。
荆棘丛越来越近,自知避无可避,陆文濯借着一个翻滚将赵子砚裹挟进怀里。
连摔带滚,赵子砚的脸埋在他的衣襟里,什么也看不到。她的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荆棘的哗哗声,还有闷闷的撞摔声。 四周全是草屑和碎石,有砂砾和木枝不时甩到头上,可以闻到草汁和血腥的味道。这样的天旋地转,又是被他闷在怀里,让她直犯恶心。
好在很快他们就停下了,似乎是撞到了一块突出的巨石上,猛地将二人甩了开来。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
这种安静中,赵子砚只觉更加眩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爬坐起来,她靠在石块上,四肢酸痛的厉害,腿上是被碎石划出的伤痕,但好在都是些皮外伤。抓起一把土按在伤口上,赵子砚忽然听到陡坡上面响起一声口哨。
追兵还没走? 警惕地躲到巨石下面,赵子砚去拉陆文濯:“快过来。”
然而陆文濯还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子砚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伸手去捞他,却摸到一把血,黏糊糊的,真叫人不好受。
“陆文濯。”赵子砚脑袋嗡的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巨石下面。
他的左腹中了一箭,流了好多血,赵子砚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上也都是血。 她想起来那第一道啸声响起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陆文濯的闷哼。只不过那时候,她一心跟他挣扎拉扯,根本没有注意他负了伤。而他自己,竟然悄无声息地把箭镞扯了下来,还拉着她跑了那么远。
他本可以避开这一箭,都是为了带她逃离那些箭雨。
他真是傻。
慌乱趴在他的胸口去听,还有心跳。松了口气,赵子砚从他腰间取下短剑,转身在地上拔了几株野草,这个时节的地棉和小蓟都是新发的鲜嫩叶子,可以用来止血。
抬手撕开陆文濯衣衫,赵子砚看到,伤口不止一处。他的身上,全是口子。有几处口子里的荆棘刺甚至折断在了肉里,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原以为是他们幸运,一次都没砸在荆棘上,原来是他全受了去。
深吸一口气,赵子砚把止血的石棉和小蓟放进口中嚼碎,敷在他的伤口上。
血还是不停的涌出来,她连忙用短剑划开自己的披帛,一边快速的按了一把草药,一边用披帛将伤口紧紧包扎上,这才勉强止住血。
赵子砚守着他的伤口呆了一会,确认不再往外渗血后,她站起身走到岩石下面,去擦手上的血水。
岩石下面长满了青苔,微微往外渗着水。也许是郊区山林的缘故,岩石遮去阳光,便显得更加阴凉。
赵子砚把手贴在岩石上,寒意瞬间袭上掌心。在青苔上蹭掉血水,赵子砚打了个冷战。
她回头去看陆文濯,阴影下,他的面容苍白的像一张宣纸,隐隐晕着淡青。
用手背试了试他的肩头,一片冰凉。忧虑加重,赵子砚伸手去抓他的衣领,想帮他把外衣裹好,却抖出一枚油纸包。
这显然是个重要的物件,被他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中衣袋子里,又用油纸小心包裹着。
或许,是什么重要公文。
正打算替他收好,微风掀开油纸的一角,露出一痕艳丽的大红。
这个龙凤花纹……
愣了一瞬,赵子砚颤抖着手将油纸全部打开。
上端赫然盖着一个金色的喜印,翻开来看,端正苍劲的字体,清楚写着——“陆文濯,赵子砚”。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纳妾文书。
茫然地看着上面的字,她呆了呆,往后翻去,是她想要的户籍。
不同于一般侍妾,她脱籍成为良人才入了陆府。原先从吐谷浑跟过来的奴籍,早被陆文濯一把火烧去了。
“赵子砚,从今往后,你就是良人了。”
立在火光前,陆文濯曾这样告诉她。声音平稳,端的是他陆大中丞的雅致架子。
可如今,那个神气活现的人,卧在那里,生死未卜。赵子砚忽然惊慌起来,恐惧那样平稳的声音,再不能听到。
收好文书塞进怀里,她再次伏在陆文濯身上听了听,“咚咚咚”的心跳声令她有一瞬安定,可越来越冷的身体却冻得她脸颊发麻。
她真想大叫,喊人来救他,可是远处的的哨声又叫她连呼吸都不敢急促。
只好脱下罩衫裹在他身上,希望能帮他保存一点体温。她的手抖得厉害,鼻涕滴到手背上,激地她一哆嗦。摸了摸脸颊,竟然全是泪水。
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她浑然不知。握着他的手,战栗便无法停止。温度的流失,让她害怕极了。她怕这个人死掉,虽然她那样讨厌他。
又一声口哨,伴随着马蹄声,似乎是朝下面来了。
他们终于,还是寻过来了。
赵子砚强忍着情绪,把陆文濯拖进坡下的一丛灌木,自己则缩在岩石底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到马匹杂乱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