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和她对望了一会,垂下眼睛,收拾了她床头的羹碗。
“也是。他当年亲手杀害了你的父亲,使你流落这么多年,又几次三番地伤害你。确实没必要再见面了。”
微微一愣,赵子砚敛下眼帘没有吭声,被子下的手指却越绞越紧。
李慎依然凝视着她,道:“你也跟了他三四年,这三四年,但凡他对你有一丝动容,也不会一直隐瞒你的真实身份,给你下这样狠绝的汤药。子砚,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该让他在你心里也死上一次。”
“死上一次……哪够。”
沉默了一会,赵子砚忽然松开手指,抬头朝他勾唇一笑:“从我上了马车那一刻,他在我心里,就已经彻底死了,连骨灰都扬出去了。”
李慎没想到她会突然笑开,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眸清澈见底,带上略略的笑意,煞是可爱。
见他愣住,赵子砚保持笑意,抱着他的胳膊就黏上去:“所以哥哥,你就别再提一个已经死掉化成灰的人了,好不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最后一粒骨灰都铲了出去,别再给我扬回来了。要是落我一身灰,可怎么办?”
“好好。”李慎被她的言论逗得笑出声,束手就擒。
对于她,他总是没有办法。除了步步退让,别无他法。
不提就不提罢。
“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回趟吐谷浑。还你一个正式的身份,让你做回万人敬仰的公主。你过了十余年的苦日子,未该到此为止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小心翼翼,尽管恣意过活,我和你的王兄定会护佑你周全。”李慎握住她的手。
“好!本公主巴不得现在就跟你回去!”赵子砚笑地眼睛弯弯。
笑地喘不过气,她借着翻身,把被子拉过头顶,偷偷往嘴里塞了一把药丸。
“那么,公主殿下……”
李慎煞有介事地朝她福身行礼,笑着拉下她的被子,去揉她的脸:“打算什么时候给本驸马一个名分?”
“莫急莫急,等我们回了吐谷浑,一切好说。”赵子砚打了个大大哈欠。
她困得时候,总是呆呆的,像一只顺毛的狐狸,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李慎俯身去吻她的眼睛,她便咯咯笑着往被子里躲。大抵是太困了,他要去吻她的唇角时,她忍不住偏过头又打了个哈欠,卷着被子蛄蛹到墙壁一侧,又睡了过去。
笑意渐渐敛去,李慎冷静了神色,细细瞧她,可不管怎么看,她都是真的睡着了。
睡着睡着,夏天要结束了。
李慎似乎把全部心思都投注在她的伤口上,他彻夜守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给她医治腿上的伤,又不惜一掷千金为他寻来进补的珍药。只盼望着,她能快些好起来,好带她回到吐谷浑。
如此精心的照料,那伤口好的极快。然而不知为何,眼看着已经愈合的伤口,近来常常会撕裂。
李慎心疼不已,找来医女,医女也说不上来原因。他没办法,只好变着法儿地给她端来进补的汤药。可是汤药也像是失了效力,终日不见她有好转。
直到——
他无意间发现她偷偷倒掉了那些汤药。
她的床头有一盆天竺葵,她就把汤药倒在那花盆里。
他走进去,她便装模作样地端着空碗,舔舔嘴唇冲他笑:“这药好苦。”
李慎没有拆穿她。只是再给她拿来补药时,一定会看着她喝光才会离开。
“你公务这么忙,不用每次都亲自端过来。她们会按时端过来的,比你还准时。”赵子砚向他提议。
“我没什么公务。而且,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李慎把补药递到她嘴边,用汤勺喂给她。
“太烫了。”赵子砚还没沾到勺子,就别开脸:“你放那里,去忙你的吧。等它不那么烫了,我自己会喝。”
李慎没说话,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又把汤勺递到她嘴边:“我尝了,不烫。是你喜欢的温度,刚刚好。”
赵子砚闻言连忙捂住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哥哥,我胃有点不舒服。嘶,这会疼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然而李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平静地看着她:“那正好,这补药就是养胃的。你胃不舒服,把它喝了就好了。你不是疼么,来,哥哥喂你喝了,马上就不疼了。”
“哎呦,不行,我坐不住了,好疼。我必须得躺一会。”赵子砚一个缓慢的歪倒,把头蒙回了被子里。摸出药瓶,熟练的往嘴里塞了几颗安定丸。
她要躺一会,他总不能管她。
心下得意着,赵子砚闭目养神,这药丸的效果着实不错,闭着闭着眼睛,便不自觉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都黑了。
伸了个懒腰,赵子砚却忽然一愣。她的手碰到一个凉丝丝的袖子。
借着灯光,定睛一看,竟然是李慎。
还是白天那身衣服,还是白天坐的那个位置,一动没动。
他一直没走?就这么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正讶异着,李慎悠悠开了口:“看子砚这样,胃应该是不疼了。”
讪讪地摸摸肚子,赵子砚小声嘀咕:“药早该凉了吧,还怎么喝。”
李慎却是把药碗往她嘴边一递:“温热的。你醒的正是时候,正好晚上这一份也煎好了。”
“那还真是,醒得早不如醒的巧,呵……呵呵。”都守她守到晚上了,赵子砚心知今天这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索性痛快地,笑着接过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看,两碗都喝完了。”赵子砚把碗倒过来,给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哥哥赶紧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
“你也知道哥哥累。”见她喝完药,李慎心情大好,白日里消失的风流劲儿,这会又尽数回到身上。
“知道知道!哥哥您为了我,那可是受大累了!”赵子砚夸张地扬起手,比划了一个圈。
“那我们小砚娘,打算怎么犒劳哥哥我?”李慎笑的风情万种,慵懒地靠着床沿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