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城绣衣使官衙。
阳光通过梧桐的树叶,洒下稀碎的亮色。
莫向北刚好磨开一砚墨,提笔蘸了蘸。
他一身青灰色衫子,容貌清癯,下颚三缕须子,加上书房里挂满墨宝,博古架上陈列着文玩摆件,看着像是个文官,不似让人闻之色变的天南绣衣指挥使。
书房的门被焦急的下属撞开,来人扑通跪了下来。不等他开口禀报,凌青彦带着贴身侍卫直接闯进莫向北的书房。
莫向北淡淡地笑着,放下笔,向来不及说话的下属挥挥手,起身向凌青彦行了一礼。
“七皇子。”
凌青彦语气冷淡:“在官衙要叫我总指挥使。”
“是,总指挥使大人,今日秘密行动,您怎么有空到下官这里来啊?”
凌青彦懒得和他绕弯子:“莫大人瞒得很好啊,京城送来的拍卖品里多了一些东西,莫大人可知道吗?”
错愕了片刻,莫向北诧异道:“东西都是直接从京城送来的,下官只是负责接收,看管而已,其中有些什么东西,总指挥使比我更清楚才是。”
凌青彦冷声笑了笑,说了被秘密逮捕的那两人的名字,然后盯着莫向北,说道:“这两人的东西并不在清单之列,以莫大人的行事风格,不会不知道吧?”
“原来总指挥使问的是这件事啊,呵呵......”莫向北意味深长地笑笑,捋一把须子,接着说道,“我还当您知道呢,这件事,大皇子也是知道的。”
凌青彦眉头皱了起来。
大皇子被父皇立为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断然不可能为了贪墨些许银两做这种事,但朝中不少大臣投入他的麾下,他也是来者不拒,一时间泥沙俱下,手脚不干净的为了自保,拉他出来做靠山,打着他的旗号干些龌龊勾当是有可能的。
或许是某些人察觉到风声不对,把大哥和部分绣衣使拉下水。
想到这里,凌青彦心中惆怅。
绣衣使直属与父皇,凌青彦执掌绣衣使的权柄,地位超然于朝堂之外,享有特殊的权力,然而代价便是永远不能成为太子。
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训,即便天子没有其他子嗣,只能从旁支过继孩子,也不能立凌青彦为太子。
这件事如果最后查到了大哥头上去,不管投入他麾下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贪污,父皇、大哥乃至于朝中文武都可能会怀疑凌揣测青彦真正的意图。
凌青彦眼中的犹豫纠结轻易就被莫向北捕捉到了。
他笑了笑说道:“大皇子做了太子,将来便是我大魏天子,也是将来总指挥使大人誓言效忠的主上......所以,还请您三思啊!”
“你们......以为本皇子就那你们没有办法!!”凌青彦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莫向北跪了下去:“总指挥大人息怒,下官就是个具体办事的,您就算现在砍了下官的脑袋也无济于事。您能顺藤摸瓜,一路砍到京城里不成?”
凌青彦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数度把手伸向侍卫腰间的佩刀。
到得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是啊,他说得没错,光是砍了他一个人没有用。
即便能拍死再多的苍蝇,或许能抓住几只老虎,但如果没有从根源上杜绝贪腐滋生的环境,大魏辛辛苦苦培养选拔出来的肱骨重臣,依旧会不断地堕入贪腐的深渊。
任重道远——
凌青彦紧紧攥起拳头,既然放弃成为太子的机会选择这条路就永远不会后悔。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跪在地上的莫向北身子微微战栗着,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说道:“总指挥大人,这次的拍卖品当中......还有一件东西,您或许还不知道。要是您还在这里,说不定这件东西就被人拍走了。”
虽然笃定凌青彦不是个嗜杀之人,但此刻为了保住小命,莫向北一咬牙,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闻言,凌青彦双目一凝,问道:“什么东西!?”
莫向北抬起头,开口吐出几个字。
......
金氏拍卖行,意外的插曲过后,拍卖继续进行。
新的拍品被婢女盛在方型的红漆托盘里,外面覆盖这一层绸布。
这件东西的资料并不多,据说原本不在拍卖的清单里,是后面才新增的,相关的资料也没有细看。
“这是,呃,一柄、一柄......枪头?”
金满堂揭开绸布,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柄长枪的枪头。
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表面遍布斑驳的锈蚀痕迹,坑坑洼洼,甚至粘在上面的泥土还未清理干净。
这......
怎么混进来了奇怪的东西?
与先前的书画比起来,这玩意一点也不搭啊!
参与拍卖的富商代表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忍不住想要嗤笑。
东西的主人许是一位武将吧,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怕丢人现眼,随便找个破烂兵器说出祖上传下来的。
粗鄙!
金满堂翻开托盘里的资料小册子,清了清嗓子,念道:“这是前朝一位英雄生前用过的兵器,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不等金满堂的话说完,台下零星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
“一百多年历史,我家栓马的那块石头也有啊,等爷爷我回去也运来拍卖!”
“穷疯了吧,送了一块破铜烂铁过来。”
金满堂也觉得这件拍品的主人吃相有些难看,虽说这次拍卖只是走个形式,但拿这玩意来糊弄事,也不怕有人气不过举报。
“......这件,前朝某位英雄用过的银枪,起拍价,呃,三万两。”金满堂有些底气不足。
台下哄地一声,显然是被这个价格惊到了。
“最便宜的字画,最终成交价也不过才三万八千两,就这么一块破烂玩意起拍价就是三万。”
“啧啧啧,真是敢开口啊!”
“许是个土包子,没见过钱吧。”
“我倒是要看看谁会出价?”
在场的人顿时好奇起来,左顾右盼。
台上,金满堂又喊了一遍起拍价三万两,然而一个叫价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出价!
这是要流拍了?
哈哈,漫天要价,把行贿的人都吓到了吧?连事情也不办了。
正当大家准备看笑话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在二楼响起。
“三万两,我们红袖班要了。”
寻声望去,那道火红的身姿果然出现在包厢的窗口。
“今日所有拍品都卖出去了,单单这件东西流拍了,东西的主人未免也太难堪了一些。”
此言一出,众人都对程老板竖大拇指,夸她能顾全所有人的面子。
“程老板出价三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金满堂又问了两遍,拿起敲锣的木槌。
“等一下!”
冷冽的嗓音又在二楼响起,会场中仿佛刮起一阵寒风。
闻言,程彩衣眉头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