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建军自然是跟章尚荣在一桌喝酒,并且坐在他的对面。
瞧着章师兄一边喝着爽口的冰镇啤酒,昂着他那张潮红的大胖脸,在酒桌上口沫横飞,眉飞色舞。
他是在竭力争取生源。
“这家公司规模太小,销售政策也没有我师姐在的厂子好,我那师姐厂里有保底工资。”
萧建军旁边一桌,有人在悄悄说话,看上去是另外药厂安排的卧底,专门来搅局,挖墙角的。
“是啊,这章师哥说的是大包干,提成比例还行,就是没有底薪,咱心里发怵,难道咱们过去了之后,还要借钱过日子吗?”
“就是,明天听说还有一家药厂要来,咱们也去听听,货比三家,不吃亏。”
听听,这几位同学已经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双方选择的精髓,奇货可居。
“……”
后背的另一桌,几个毕业班同学的议论,着实让两世为人的萧建军暗暗吃惊。
瞧瞧人家多聪明,想想前世自己多愚蠢。
看来,回母校来招兵买马的,可不止章尚荣一人,好像有七八支队伍呵,充分利用国家不包分配之机,他们也是到处拉人头。
医科大学的医学、药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是这些制药企业的招聘重点,专业对口嘛。
萧建军听着他们在议论,还有二家中外合资的著名药企来学校挖人,据说是年薪制,条件优越。
但现在的萧建军清楚,高大上的国外药企,他们的销售模式,在中国最终是水土不服,但他们的人力资源培训很棒,称之为‘医药界的黄埔军校’。
后来,这些外资药企的销售人员,纷纷被民营药企高薪挖走,成为人力资源总监,或培训师,产品高级经理等。
外资药企真正的优势在于他们的原研药品,而时下许多民营药企手上捏着的,大都是仿制药品。
这就好比是小米加步枪,跟飞机大炮比拚,实力悬殊啊,说明中国的民营药企,任重而道远。
而真正能挖到金子,对个人成长有较大帮助的,应该就是现在有潜质的民资药企。
例如,章尚荣所在的这家药企,就属于有相当潜质的药企,虽然现在规模小而不起眼,但几年之后发展巨大了,位列国内上市药企的第一阵营。
萧建军现在就盯上了这家企业。
心中有数的萧建军,在场面上显得不急不躁,非常从容,他频频举杯,跟章尚荣和同学们开怀畅饮,准备一醉方休。
……
当萧建军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他抬腕看了看表,上午十点。
“喔靠,这么晚了。”他自我嘟囔着。
以往,学生时期的萧建军都是早起早锻炼,因为他是学校的优秀运动员,保持体能状态不下滑,这点自律性他还是有的。
否则,比赛场上被人超越,冠军头衔没了,那多没面子的事啊。
昨晚,当酒桌上许多同学散去之后,萧建军、李明和另外几个明确表态,准备过几天一起去章尚荣公司考察。
章尚荣当然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了,这次不管招募多少,只要不是捡个鸭蛋回去,那就算跟老板有交待了,当即要求换白酒再喝。
“做销售的首先要学会喝酒,唱歌跳舞,在北方,喝酒那都是二锅头,用茶杯喝…”章尚荣以前辈的口吻说道。
一会儿,馆子里又上了二瓶‘千杯少’来。
“来,没有酒量,咱还要有胆量嘛。”李明这小子反应快,马上响应。
到后面,萧建军都喝得有些高了,反正是和李明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到寝室。
一进寝室门也不关,衣服不脱,上床就呼呼大睡。
瞧见十点过了,萧建军纵身跳到自修桌上,然后端起门背后的洗脸盆,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到楼层两端的洗漱间洗漱去了。
红楼是整个学校里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一,整个是苏式仝型建筑,六层高,内走廊、两头楼梯,洗漱厕所在一起,卫生条件极差。
夏日在楼道里走着,迎面扑来的就是尿骚臭和霉酸味,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萧建军所在学校是男生多,女生少,学校又是典型的‘重女轻男’。
这里女生宿舍都是近几年新盖的,而男生宿舍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宝贵遗产。
久而久之,也许是不满情绪想发泄,大家把男生宿舍楼,都起了很有时代特色的名称,如红楼,灰楼,白楼,洋楼…
用香皂狠狠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和脸庞之后,萧建军不经意地瞧了眼,挂在洗漱墙上那面破裂的镜子。
印入眼帘的还是他那二十几年前的样子,那样的青春帅气。
萧家祖上到了萧建军父辈,没留下什么遗产,但帅气俊朗的皮囊,还是妥妥地留了下来。
这算给后人有点念想吧。
刚放下脸盆,就听得楼下有人叫喊,“萧建军…萧建军…”
是个女孩的声音。
多么熟悉而动听的场景,昨日重现,勾起了内心沉寂几十年的快乐与痛恨。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慢吞吞从门后走向窗墙,推开窗户往下瞧。
只见昔日女朋友夏晴就站在楼下,双手挽成喇叭状,仰头反复叫喊着,她的声线高而脆,悦耳动听。
“你在的呀…”
她看见了萧建军伸出窗外,那张湿漉漉的俊脸,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句。
以往,萧建军一听到她的叫喊声,“哎…”的响亮回音,就先从破旧的窗棂里飘荡出去,然后才是那张笑盈盈、英俊的脸伸出来。
可今天让她叫喊了有六七声,才见他露出头来,还是冷漠的瞥了她一眼,闷声不吭气。
怎么着?
他想造反,还是吃错了药?
夏晴气哼哼地站在楼下等待着。
怎么?
她实习回来了?
萧建军蹙眉皱脸地竭力在回忆中。
好像她的实习单位就是江州市外经贸委,一个礼拜之前,她去参加什么招商引资会议…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床上那本台历,“六月五日,星期五…”
不对,那是昨日,今天是星期六,应该是双休日的第一天。
九五年有双休日了吗?
萧建军脑子有些犯糊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想起来,“对了,刚刚在上个月,也就是九五年的五月一日,全国才开始实施双休日制的。”
他嘴里嘀咕着,全都回忆起来了。
玛的,这个双休日制度,还是夏晴上个礼拜回来时,主动告诉他的呢。
萧建军抬手“吱…”地撕下旧页,揉吧揉吧,扔进垃圾桶,一边还有些紧张的自我嘟喃道:“不急,让她等着,老子还得梳理一下往事…”
人在孤独、紧张或兴奋时,总会回忆一些既美妙又痛苦的往事。
萧建军现在梳理的往事,当然是深埋在心灵深处的那场初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的成人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