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事情就此就结束了,然而并没有,我被罚在小房间内反省半小时,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大人们在客厅谈笑风生,爸爸妈妈为沈伯伯布置了一点酒菜接风,加上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他们的欢声笑语对我来说相当难熬。
就在我小声儿默默抽泣的时候,沈云霄悄悄探进头来,充满同情的看着我。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妈妈不让我吃。”
“放心,不会的。我们一起吃。”
沈云霄拉着我的手,我们俩一起走到了饭桌前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
妈妈看我的目光并没有缓和多少,似乎还生着闷气。
我不敢抬头正视她,满腹委屈的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碗上。
沈伯伯看到我还在抽泣,朗笑着安慰道:“娅娅不要哭了。再哭,你那一碗米饭就要变成泪泡饭了。”
泪泡饭?沈云霄给逗乐了,我也不由得让他给逗得破涕为笑。
从那天开始我跟泥猴儿之间的关系变得和谐起来,再也没有争吵。
泥猴儿是我不在家的时候被他妈妈接走的。
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可爱的布娃娃,还有很多他妈妈送来的西北土特产。
我忽然觉得泥猴儿来我们家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云霄还会再来吗?”我胡乱抓起一把糖果,迫不及待的剥了一颗美滋滋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
“看看,孩子们都玩出感情来了,娅娅还舍不得云霄走呢。”
善良的老妈把我想得太善良了,我只是想再吃到这么多的好吃的而已。
妈妈趁机又跟爸爸聊起来单位里听到的新八卦。
每到这种时候是我最兴致勃勃的时候,也是老爸如坐针毡的时候,因为妈妈总是趁着说单位八卦的同时不断的敲打他,时不时刺激他一下,令他的自尊三天两头的受挫。
“老李你听说了没?老沈这次科考见义勇为立了个大功。他们在偏远山区考察时遇到了泥石流,他没有和别人一样只顾逃命,反而是勇敢的跑了回去,奋不顾身的救出一个差点儿被泥石流吞没的女孩儿,并且利用掌握的知识带领大家脱离了险境.....他的英雄事迹都上报纸了呢!“
爸爸点头“嗯嗯”了两声,表现得很淡漠。
“你怎么不说话啊。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你回家说一说。听说不但是你们单位领导,就连市领导也很重视这个事情,要好好奖励老沈呢。”
“那当然,必须要奖励。那个女孩儿就是咱们市里一位老领导的女儿。”
“听你这语气,又嫉妒人家老沈。“
“你老公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倒觉得这女孩儿真不错,家庭出身优越还肯去科考单位受苦。说实话,不要说是市里领导的女儿,就是普通家庭的女孩儿,像咱们家娅娅,我是绝对不舍得她去参加地质考察工作啊。“妈妈一边感叹着,一边夸赞不已。
爸爸却苦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样你就看出人的品质来了?唉,肤浅。在别人看来,老沈这一次英勇救人又给自己的前途打下了不少的基础,他本来就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但是在我看来,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不一定是个好事情。”
“救人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多伟大!怎么就不是好事了?你别酸了,你肯定是嫉妒人家老沈。”妈妈皱了皱眉,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是那种人吗?他救人是伟大,我没说救人不好。可是你知道他救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吗?唉,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啊?“妈妈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唉,困了困了,我要睡了,不说了。“爸爸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在老妈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问号。
又一年过去,我们家也遇到了喜事。
爸爸单位把分给我们家的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我也和沈云霄住在了同一个小区。
老爸抽到新房子的福利之后欢天喜地,一连喝了三天大酒。
男儿有泪不轻弹,为这事儿他还哭了一场,抱着我和老妈说总算对得起你们娘俩了,不用再住那么憋屈的小房子了。
我倒不那么认为。我觉得新房子大是大,未必比我们原来那个小房子好。
反而我有点小忧伤。我站在树影斑驳的窗户前,跟窗外那些叽叽喳喳的可爱的鸟儿啊小蝴蝶啊,还有含苞欲放的粉色的小杏花的花骨朵宝宝们满怀忧伤的默默告了个别。
我感觉我不是个好朋友,突然就抛弃了它们。
被我抛弃的还有那些小凳子、小木床和断了头的蜡笔和画板,搬家前一个月我已经不怎么碰它们。
它们的胳膊腿儿上都蒙了厚厚一层灰尘。
爸爸说可以给我买更好的。于是,它们就被永远的抛弃在了我们的身后,尽管当初为了它们我和泥猴儿打得死去活来。
新房子坐落在市内东北方向的住宅区,爸爸费尽口舌,砍了半天价,花了二十块雇了一辆面包车,将我们半新不旧的家当装了个满满当当,摇摇晃晃的向新小区驶去。
我坐在司机座位旁边,但不是副驾驶的位置。
副驾驶的座位上坐着老妈,老妈把我抱在了腿上。老爸则挤在后面和一堆家具混在了一起。
对于老爸来说,他还是天真了,妻子大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努力和争取而减少牢骚,只是把过去的牢骚换了另一种模板——升级版。
老妈就是鞭挞他不断争取上进的永动机。
在奔向新生活的道路上,老妈一个劲儿的唠叨着,说沈云霄的爸爸如何会表现自己,他们俩明明是同时进的单位,如今沈爸爸却比我爸爸高了两级,听说马上又要被调任到更好的位置。
“同样都是搞研究的,为什么人家平步青云,一年三级跳?你呢?!上次我在老沈办公室,亲眼看见人家是如何和领导搞好关系的。‘张老,我的新书又出版了,我给您看看?’‘哦,您没时间没关系,我给您送到家里去。’你看看,你但凡肯动人家那么一点点儿小心思也不至于这样窝囊的好吗?”
“人家老沈在新小区住了三年了,马上要换大楼层了,听说是市里领导部门专用的新楼,全市最气派的,只给老专家享用的。他虽然年轻,但是资历深啊,一样可以住专家楼。我们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屁颠屁颠赶到人家的屁股后面。”
“同事之间不要这么攀比好不好?你就是功利心太重。”老爸在老妈的狂轰滥炸之下终于开始红着脸小声嘟囔着反抗。
默默开车的师傅透过后视镜扫了爸爸一眼,目光中全是同情。
我夹在他们的争吵中间昏昏欲睡,车前方的遮阳板没有拉下来,我的小脸儿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变成了个红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