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出疑问时,湛怡景正在用八皇子废弃了的毛笔在沙地上比划着练字,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他们不会来的。”
湛怡景从母妃被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关入冷宫时,就已经知道,在这座高高的城墙之中,他的皇子身份虚无缥缈根本什么也不是。
甚至还不如宫中的一条狗。
可笑吧。
蔡金那时才知,为何明明同样是陛下的皇子,湛怡景位列第三,却身旁没有一个宫女太监伺候着,他竟然过的如此艰难。
他看着湛怡景因为冬天要自己洗衣服烧火,还要照顾得了疯病久不于人世的母妃,手上、胳膊上全部都是冻疮,而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五年。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三皇子也没有有一日曾动过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主子,你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蔡金打着灯笼指着东北方向那棵大树说道。
“过去看看,我来吧。”
湛怡景主动地将灯笼接过,他走在最前头,一步步地接近那个在黑夜中黑漆漆的影子。
“谁?你不要过来!听到没有!”
湛怡宁因为太冷又久久等不到有人来救自己,已经半接近昏死过去,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惊醒,随后就看到两张脸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的冷静已经忘光了。
“啊!!!”
湛怡宁尖叫道。
“小点儿声,不要命了,这里可是冷宫!”
蔡金斥道。
蔡金被她吵的耳朵疼,冷宫向来安静,鲜少有如此生机勃勃的声音出现,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湛怡宁很是烦人。
因为天太黑,湛怡景并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湛怡宁身上所穿的衣服并不是寻常宫女的樱粉色,他下意识地将湛怡宁当做了后宫妃嫔身边得宠的小宫女。
她的五官看起来十分精致,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也很是上乘,也难怪湛怡景没有将她同宁乐公主的身份上想去。
他能够从外界得知的消息少之又少,在别人都已经知道宁乐公主回宫的时候,他还停留在宁乐出宫祈福那件事上。
湛怡宁立马噤声。
冷宫???
她怎么拐来拐去来到了冷宫的位置,妈妈咪呀!谁来救救她。
等一下,冷宫,那岂不是三皇子湛怡景居住的地方?
说来也是奇怪,皇帝就好像忘记他还有一个儿子似的,当其他皇子纷纷离开皇宫出宫开府时,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提醒湛嘉誉,你还有一个在冷宫里住了十多年的儿子呢。
湛怡景今年刚满十七岁,本是应该同其他皇子一样上朝的年纪,却被所有人都当做了空气,一直一直的在后宫中盘旋着,受困着。
“我是阿宁,你是何人啊?”
湛怡宁在火光的照耀下,隐隐辨认出来眼前的俊美男子时间地点都对上了,似乎此人正是她的三哥,也是她此次应该协助扶持的人选。
所以,他就是那个勾结川辽国叛国的贼人了?
湛怡宁心里的火腾得一下就起来了,她倒要好好看看这幅花花皮囊下装着的是怎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什么,一个普通的过路人罢了。你醒了就快点回去,不要在此地久留。”
湛怡景用他那双清冷地眼眸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甚至压根儿没打算送她回去。
湛怡宁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好心的路人,你能不能把我送回从安殿啊,我是宁乐公主身边的侍女。”
“你是宁乐身边的?”
湛怡景本打算让蔡金将这名迷路的女子送出冷宫,出了冷宫自会有大把的人能够将她送去该去的地方,但是听她口中所言,她似乎是自己那个妹妹宁乐身边的宫女。
他沉了沉眸,说道:“我送你出去吧跟我来。”
说完,湛怡景便转身走向冷宫的出口。
一旁的蔡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还是主子头一回主动提出要出冷宫的事情吧。
往日里主子就连去皇子所读书都不愿意,生怕碰到蛮不讲理的大皇子他们从而惹到多余的麻烦,他还要费心费力。
自从大皇子他们出了皇宫,湛怡景就更加没有主动出去过,还是近几年来有一位不知名的好心老人会时不时地将几本书卷放到冷宫西南角的洞里,供他们阅览。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傍晚时分外回来的原因。
那位老人不知道姓甚名谁,他们也从未互通过名字,只是四下没人时,那名老人还会出现指点主子几句,让主子茅塞顿开,有如神助。
他是打心眼儿里感谢那位老人,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湛怡景明明那么高的天赋却只能够拘泥于这方天地。
他的主子生来便是尊贵的皇子,前十七年的苦难不过是磨炼他的意志,终有一日他的主子会离开这里,发挥他的光芒。
只要熬到皇帝退位即可,新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兄弟还住在冷宫的,到时候就算是为了名声好听,也会随便指派给湛怡景一块封地,到时候啊他们主仆二人就自由啦。
“哦好,你慢点儿啊。”
湛怡宁也不去管她现下这幅脏兮兮的模样了,起止是身上黑乎乎的,就连她的脸上都是黑一片花一片,难怪湛怡景和蔡金都将她当做了宫女。
哪里有灰头土脸成这个样子的公主啊。
“这位小哥你长的真好看,你是太监吗?”
“你那个朋友凶巴巴的,好吓人哦。”
“我叫阿宁,是从安殿的三等宫女,你呢你呢?”
走在出冷宫的路上时,湛怡宁就像是一个问题宝宝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些问题,她分明是心中一清二楚,却偏偏想要听到从湛怡景这位“叛徒”嘴中说出来答案。
“嗯。”
“没有。”
“太监啊。”
湛怡景的几次回答,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就像是挤牙膏一样,湛怡宁从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有关川辽国的信息,有些沮丧地垂了垂头。
“小心!”
湛怡景突然伸出手,拉了一把湛怡宁脏兮兮的袖口,原来是湛怡宁一路上只顾着抬头问问题,低头思考破局关键,竟然忘记看脚下的路,她直挺挺地就冲着一个掀开的井口倾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