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山的寂静在天明后被打破,随着北翼城中号角声再次响起,正抓紧时间休息的新一镇各步队将士再一次投入紧张的战斗之中。
从声势上看,关宁军和东虏联军的这一次攻势显然比之前更要猛烈,号角声中,角山山顶敌楼内观察的靖北军观察哨便看到成千上万的关宁军从军营中开出,那些在北翼城下扎营的满洲兵也是闻风而动,很快摆出了战斗对型。
和前面的攻山不同,这次高得节几乎集中了北翼城所有的,那十余门红夷大炮也被城中的丁口推到了山下,这些丁口们安置完火炮和炮子后,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回不去了,高得节拿来了吴三桂紧急征调他们入军的军令。 “将爷,我两个儿子死在了锦州,家中就剩下一个孙儿了,看在我一家老小替军主卖命的份上,饶了小老儿吧,小老儿若是死了,我那孙儿怎么活。”
“将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小的家中还有个老娘,父兄又陷在松山,至今死活不知,小的要是有什么意外,我那老娘可怎么活?”
征调出来的一千余老弱懵了,他们想不到自己一贯视之为衣食父母的军主老爷,这会居然要拿自己当炮灰了。
“不要吵了,军主说了,角山在,山海关就在,若不能拿下角山,咱们都会被山东军杀死,平日里大帅好吃好喝地供养你们,现在就是你们替大帅尽忠的时候了,你们放心,大帅说了,只要你们服从军令,你们的父母妻儿,就是军主他老人家父母妻儿,现在执行军令。”
“锵、锵、锵……!” 紧随着高得节的一众亲兵,在高得节说完后,纷纷拔出了腰刀,面目狰狞地看着跪倒了一地的关宁军丁口。
七日的攻防战下来,吴三桂意识到了,若不大量消耗守山官军的火力,趁着他们辎重还没运上来时,角山根本打不下来,所以他不得不征用了北翼城的关宁军家小,用他们充作炮灰,掩护兵马上山。
“小的们愿从军主号令!”
“小的们愿从军主号令!”
明朝的军户自土木堡之变后,地位已经几乎滑落到社会最底层,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各个军头家中的佃户而已,吴三桂作为辽东最大的军头,他下了军令,再加上高得节的软硬皆施之计,谁敢不听? 在征调民夫的同时,关宁游击郭云龙带着一千余士卒亦是在阵前摆好了军阵,这些士卒皆是身披双甲,喝了绝命酒的勇士,今天他郭某人,说道就要做到,不拿下角山,誓不罢兵。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阵苍凉的牛角号声,高得节亲自擂响了进兵的战鼓。
一千余从北翼城征调的民夫率先被推上了战场,他们的身后便是郭云龙统领的千余精锐,然后就是无数拿着弓箭和火铳的远程兵。
关宁军鼓噪了近一个时辰,山上的靖北军官兵都知道辽东兵又要发动进攻了,但是没有人在意,从新一镇镇守角山开始,关宁军可是天天发动攻势,但是哪一次不是遗尸累累,甚至那些配合作战的满洲兵几日下来也折损了一两百人。 但是当关宁军这次进攻开始后,他们却意外的发现,排在最前头的居然是普通百姓,甚至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金将军,吴三桂这是疯了吗,居然驱赶治下的百姓攻山?他不怕底下的士卒反水吗?”
新一镇副将秦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卖力登山的老弱妇孺们。
“呵呵,吴三桂这是黔驴技穷,据说他本部就三万兵,这七日下来就折了近两成,大帅可是给过他活路的,若是再这样消耗下去的话,你说他麾下的将佐会不会离心离德?”
金声恒流寇出身,见惯了农民军首领之间的勾心斗角,在他看来关宁军能为利益整合在一起,必然会因为利益内部生变。 “那这些民夫,咱打还是不打?”
秦英到底是科班出身,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打,为什么不打?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知道咱们靖北军的厉害,通知下去,待关宁军进入射程后,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金声恒断然下令,战场上可容不得半分怜悯之心,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在关宁军的驱赶下冲上角山,然后重新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惊恐的百姓被关宁军分批驱使着冲向角山,他们没有武器,只有排头的人才配有简陋的木盾,他们不想死,可是身后同伴们的长刀令他们无比恐惧。
“开炮,上散子弹!”
农民军出身的新一镇炮队队正王承柱大吼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和明军交战多年的他对这种驱民攻城的伎俩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在这人命如同草芥的乱世,你不狠,那倒下的只有是自己。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最前方简易工事下的火铳兵和炮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装填药子,检查火绳。想到要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他们就有些头皮发麻。
“冲上去,为了关宁,为了你们在城中的家小,给老子冲。”
郭云龙提着马刀驱赶着炮灰往前冲,他的心同样在颤抖,这些百姓可是北翼城的,说句不好听的,等同于他的同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自己却将他们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一次,却不单是百姓往前,人群中赫然夹着一队队的背着弓箭、火铳的关宁军。
在关宁军的驱赶下,充作炮灰的百姓没得选择,只得哭爹喊娘地奋力向山上攀爬。
百姓们哭爹喊娘,悲啼阵阵,靖北军防线内静谧异常,充满诡异。
终于,百姓们冲于终到了靖北军的火力射程,然后便听一声炮响,旋即无数炮声响起。大炮的轰鸣声掩盖了火铳打响的声音,这刻,耳朵之中听到的只有炮击声,没有其他。
无数被关宁军驱赶来的百姓被炮子无情的打死,一颗颗铁球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弹起砸落,带起无数的血花、收割着无数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