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香楼,位于秦淮河畔来燕桥南端,原本属于秦淮河两岸绣楼当中的一座,并不起眼,可是后来随着它的主人李香君闻名秦淮之后,才逐渐变得车水马龙,来往者众多。
而此时媚香楼里面亦是如此,在略显单调的雅室当中,几名气度俨然的老者正在里面相聚,谈论的都是朝廷大事,显然个个来头不小,不过这些人个个正襟危坐神情端庄,对于媚香楼主人李香君更是没有丝毫不敬。
不过,他们尊重的并不是李香君这个秦淮歌姬,而是尊重此女背后的人——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
说起来,在秦淮河群芳当中,李香君的名气并不大,不要说同柳如是或董小宛相比,就算跟同顾横波、寇白门和卞玉京相比,都要稍差几分。
而李香君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便是来自于崇祯十二年的一次相遇。
彼时年仅二十一岁的侯方域已经名闻四方,位列复社四公子之中,只是他当时刚从河南商丘来到南京,有心效仿先贤寻花问柳的优秀传统,便就此抛开即将开始的乡试,直接走上了媚香楼的暗红楼梯。
而那一年的李香君才刚刚年满十六,正值最美好的年龄,温柔纤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转娇羞,未入芙蓉之帐。
哪个少女不思春?当仪表堂堂的侯方域出现在了李香君面前时,她便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爱情来临,很顺利地同候方域结为了知己。
水榭亭湖,杨柳拍岸。
李香君神情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几名中年人,款款下拜道:“大人的来意妾身自然明白,可是妾身同侯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如何能够说服侯公子为大人奔走?”
站在正中央的中年人面白无须,他十分和煦地望着李香君,开口笑道:“秦淮河上谁人不知李香君?又有谁人不知候公子对李姑娘的一片痴情?原本这等污浊之事不应该来打搅李姑娘,可是阮某眼下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央求姑娘伸出援手了。”
李香君眉头微微一皱,她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可是面前这个人依然不肯放过她,当下便有些恼火,沉声道:“这位大人,妾身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歌姬,岂敢奢求同名满天下的侯公子有所瓜葛?更何况眼下侯公子在不在京城,妾身都无从得知,如何能帮助大人来说情?大人还请回吧!”
听到李香君这番表态,一名身穿短装的中年汉子便有些发恼,他正准备上前之时,只见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却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深深拱手一礼。
“既然如此,阮某自然不再多言,还请李姑娘见谅。”
说完之后,那自称阮某的中年人便带着其余人走下了媚香楼,确实不再对李香君进行打扰,可是已经倚在了窗边的李香君并不在乎,她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就好像能够看到千万里以外的情郎一般。
那阮姓中年人下了软翠楼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李香君不收钱不办事,可是老夫到何时才能重新回到朝堂上?”
原来,这个中年人的来头的确不小,他名叫阮大钺,原本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乃东林大佬高攀龙的弟子,跟同乡左光斗都是东林在宪司的领袖人物,后来还在打倒非东林出身的阁老史继偕等人的"斗争"中立下头功,因此从此成为东林骨干,在《东林点将录》中得了绰号“没遮拦”。
不过世事如棋,这么一个东林骨干分子,后来却因为吏科都给事中这个职位的缘故,同南星、高攀龙、杨涟等一伙人发生了内讧,由此使得阮大钺走上了背离东林的道路,并且还投靠了魏忠贤,正式成为了阉党的一员大将。
只是阮大钺心里也明白,自己原本就是东林出身,现在虽然成为二五仔,当上了反东林楷模,可是阉党是不会真正认可他,而东林也只会对他恨之入骨,因此他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辞官返乡,准备观望一下形势。
结果这么一观望下来,崇祯上台,阉党势败,而阮大钺自然也就遭到了清算,他原本准备了两本不同的奏章,一起送至京师的朋友杨维垣处,第一本专门劾崔、魏之阉党,第二本就是专门弹劾东林。
结果由于杨维垣因为正和东林敌对,因此没有按照阮大钺的要求见机行事,而是直接上了第二本弹劾东林的奏疏,这一下可是彻底把他放在了东林的对立面上,由此阮大钺名列递案被罢官,只能选择避居安庆、南京。
为了能够东山再起,阮大钺甚至还在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活动时,选择慷慨解囊相助,表示愿意重归东林,只是阮大钺这番举动并没有得到东林的认可,像复社中名士顾杲、杨廷枢、黄宗羲等憎恶其为人,甚至还专门写诗文来骂他,表示‘其恶愈甚,其焰愈张,歌儿舞女充溢,广厦高轩照耀街衢,日与南北在案诸逆交通不绝,恐吓多端。’
这么一下来,阮大钺算是彻底没了念想,他只能想办法去沟通东林中的骨干分子,其中像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自然也在阮大钺的考虑之中,只是他想见到侯方域并不容易,因此才想出了找李香君代为说清。
众人原本以为这个方法十分可行,可是李香君的表态却是将阮大钺浇了一个透心凉。
“娘的,索性一个表子而已,大人,咱们不妨用一些手段..…”
一名汉子脸上流露出些许恶狠狠的神色,期待着望着阮大钺。
阮大钺缓缓摇了摇头,道:“对付李香君还早,眼下太子殿下到了南京,咱们不妨想想办法,看如何讨好太子殿下.......”"
身旁一名老者顿时抚须笑道:“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对于美色颇为热衷,听说在朱大典的船上临幸了一个叫陈圆圆的名妓,不如大人将李香君献给殿下,既能出一口恶气,也能让殿下记住大人。”
“可是这么一来,只怕侯方域会恨死咱们了。”
阮大钺有些犹豫,神情变幻,终于过了许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先准备着吧,其余的秦淮名妓也不能放过,到时候全部送到太子殿下的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