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没有犹豫,随即跪在了地上,低头不语。
后在顷刻之间,陆霆腰间佩刀倏地被人抽走,他多年习武的本能反应让他起身防御,却不料锋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他的脖颈。
陆霆怔在原地,低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是想要在下的命?”
“没错。”叶瑾言回答的干脆利落,又一字一句高声说道:“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长嫂嫂!”
话音还未全部落下,叶瑾言就已将手中的长刀用力刺进了陆霆的胸前。
陆霆闷哼一声,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叶瑾言想起亲人惨死的景象,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淌,她对着面前的人怒吼:“芷绾只是个孩子,为何连她也不肯放过!”
说完这句话,叶瑾言又猛地将刀从陆霆的胸前拔出,扔到地上,闭上了眼睛哽咽着说出一个字。
“滚。”
陆霆捂着胸口略微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捡起佩刀向门口走去,在关门之时他留下了一句话。
“祎安郡主她还活着。”
这句话叶瑾言回味到现在,这说明陆霆是在意自己的想法的,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秉公执法让自己提心吊胆的活着,可是他既没有隐瞒也没有将自己伤他的事情告诉永嘉帝。
尽管是这样叶瑾言也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穿好外衣向殿门走去。
夜静得像一潭死水,叶瑾言拉开了殿门,冷风顿时席卷了她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正在闭目休息的陆霆听到声响立马向这边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只见叶瑾言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身型和上次相比虽然消瘦了不少,可骨子里的仪态优雅却丝毫不减。
看到她如今的样子,这不禁让陆霆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瑾言,那时他刚刚入宫,就在御花园见到了还是将军府千金的叶瑾言和还是太子的永嘉帝在进行射箭比赛,那时候的她充满了好胜与活力,高贵又骄傲。
可如今经过皇宫的沉淀,她身上更多的是温婉端庄。
叶瑾言一声轻咳,陆霆收回目光,低头行礼:“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睡不下,找你说几句话。”叶瑾言说完这句话便细细盯着陆霆的反应。
陆霆先是一愣,抬了下头又紧接着低了下去:“皇后娘娘无事还是赶紧去歇着吧,外面风大。”
叶瑾言没有理会这句话,看着陆霆的左肩继续说道:“陆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陆霆举在半空的胳膊轻微颤动了一下回道:“已经无碍。”
“那就好。”叶瑾言向前走了一步,又问道:“那陆大人为何不告诉皇上?”
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有些为难的说道:“请娘娘不要忘了自己还在禁足!”
叶瑾言则径直走到他的身前淡然道:“这门口的台阶就不属于明德宫了吗?”
“这……”
见陆霆没有再反驳,叶瑾言便将手托在了陆霆的小臂上说道:“陆大人不必一直行礼,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陆霆有些惊恐,连连后退几步跪下:“谢娘娘关心!”
可头顶却继续传来了叶瑾言的声音:“陆大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陆霆思索片刻,终于开口:“在下不告诉皇上是因为陛下对娘娘情深意重,根本不会为了在下的一点伤势就迁怒于娘娘的。”
叶瑾言饶有意思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倒会揣摩圣心。”
“我……”
陆霆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把头埋的很低,尽力解释道:“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娘娘想泄愤陆霆便随您处置。”
叶瑾言看着他憋涨的脸色,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她慢步走到陆霆身边双手将他扶起,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你别怕,我就是开个玩笑。”
陆霆缓缓站起,仍是不敢抬头直视叶瑾言。
这时叶瑾言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瓷瓶,对着陆霆说道:“其实我是想来给陆大人陪个不是,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况且你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尴尬,叶瑾言把话题打住,将手中小瓶往前伸了伸,“这是我父亲作战时常用的药膏,你拿着,很有用。”
还不等陆霆出口拒绝,叶瑾言就已经把药膏塞到了他的手里,转身离开了。
陆霆对着叶瑾言的背影想张口道谢,可谢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停在殿门口的叶瑾言回头冲他说了一句,语气十分认真:
“芷绾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她有事。”
她的眼神坚定中带着乞求。
陆霆注视着眼前人,手指在黑暗中细细摩挲着药瓶,眼中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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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雾气,叶芷绾才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就没了困意。
离出发的时辰尚早,尽管萧晏说他已经为启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眼下无聊,她打算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走出门外,果然一院子的人都还没有动静。
叶芷绾扭着脖子走了两步,突然发觉今日和平时好像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也许是没睡好还在臆症的缘故,叶芷绾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院中的所有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可感觉就是少了些什么。
莫名的奇怪,让她有些心慌。
她赶紧跑到了阳歌的住处,叶芷绾在窗纸上轻轻捅出一个洞,手中握着匕首,向里面使劲张望,却看到阳歌不仅睡的正熟,还顺带翻了个身。
叶芷绾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她警惕的在院中四处走了走,最终停在了萧晏的房前。
也是同样的方式,叶芷绾继续拿手指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洞口,弓着身子细细张望。
还没等她看清,身后就忽然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叶芷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做出防御姿态。
看清来人提着一把青菜不由得发出疑问:
“萧晏?你怎么在这里?”
萧晏被叶芷绾这幅样子弄得不明所以,他撇着嘴抬手把对着自己的匕首给拨到一边,开口问道:“你这架势是要准备谋杀我吗?”
叶芷绾悻悻的把匕首藏到身后,连忙解释道:“不是,我起来看到院中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才想挨个检查一下你们的房间。”
萧晏上下打量着叶芷绾,淡淡说道:“你说的是院中的马匹没了吧。”
叶芷绾这才如梦初醒,后悔昨晚不该用脑过度,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看出来,以至于萧晏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为了挽尊,她清了清嗓子郎朗说道:“那我没猜错的话,是你让你的侍卫们先去路上做埋伏以防意外发生了吧。”
萧晏点点头,又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再猜猜看我们怎么出城?”
叶芷绾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服气的反问他:“还能有什么比扮成鹘月国商队更容易出城的啊?”
萧晏轻轻一笑:“昨天看你执意留在南靖赴死的样子还以为你伤到了脑子,看来受了那么多伤还没伤到脑子。”
他不给叶芷绾还嘴的机会又道:“还有去北韩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现在我去做点吃的,你一会来吃就行了。”
说完这话他只给叶芷绾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此刻,叶芷绾觉得脑子有问题的是萧晏才对。
她搞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嘴上不饶人而又在行动上关心你。
一脸阴霾的叶芷绾出拳对着萧晏离去的方向恨恨的挥舞了几下,她看到手中匕首又连忙叫住他:“等一下萧晏,这个匕首我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你。”
眼前那人连头都没回,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送给你防身用吧。”
见过无数兵器的叶芷绾知道这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其锋芒逼人,吹毛利刃,就算是在将军府都很难遇见。
萧晏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了自己。
这对自小就不愿欠他人什么的叶芷绾来说有些压力,因为她现在根本无力去偿还萧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也不想再说谢字,那对萧晏来说毫无意义。
叶芷绾快速的去洗漱了一番,一头栽进了庖房去给萧晏打下手。
萧晏看到她进来,一脸不解:“我不是让你等着吃吗?”
叶芷绾将绿叶菜拿在手中清洗,不紧不慢回道:“让你一个人忙算什么样子,我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会做的大小姐。”
“那你去煮米,菜你洗不干净。”
“我是傻的嘛,一点菜还能洗不干净啊。”
说罢叶芷绾就像是证明自己一般,手中的清洗动作逐渐大了起来。
见叶芷绾这个样子,萧晏只好上前去和她抢。
叶芷绾不知道他因为一把青菜的清洗权力跟自己有什么好争的,她的倔脾气便也跟着上来。
两人的双手围着那把菜在水里扑腾个不停。
一个不经意间,萧晏本该抓住青菜的手却牢牢抓住了水中的另一双手。
两人都因为这突然的接触愣在那里,直直望着对方,眼神微妙。
萧晏缓缓松开手,把盆挪了过来,他有些拘谨的向叶芷绾解释道:“水太冰了,你洗会冷。”
叶芷绾低头去看了看自己已经通红的双手,和白皙的小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不是萧晏提出来,叶芷绾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受过那么多的伤,她从来都没有去在意过。
会冻手的凉水又怎么比得上她心中这么久的苦楚。
就像之前萧晏说的一样,她是靠着复仇的这一口气撑到现在。
而今日萧晏的关心让她感觉全身所有的不适瞬间涌现出来。
叶芷绾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匆匆说了一句“我去叫阳歌他们起来”就扭头向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