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转头一瞧,只见这三层小楼上面写着“醉风楼”三个字,明明是家妓院,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你今夜要去这里歇脚?”
“为什么不可以?汤大人,我知道你清廉,没关系,我请客。”纪纲笑嘻嘻道。
两人在醉风楼前稍稍驻足,立刻就被自门口经过的老鸨盯上了,见纪纲衣着华贵,立刻甩着丝巾,扭着肥腰就走了过来,拉住了纪纲的胳膊,满脸堆笑,“大爷,你可真有眼光,我们这醉风楼可是整个杭州府最好的地方,快进去坐坐吧。” 纪纲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闻言不信,“你这可就说笑了,这地方虽说还算精致,但规模太小,我就不信,整个杭州府就数你这小地方最好?”
老鸨笑道,“哎呦,客官,你可别看我们这醉风楼不大,姑娘却是杭州府最好的,不信客官看看后面。”
纪纲回头,只见好大一块门楼,上面写着“贡院”两个字。
贡院就是科举考试的地方。
妓院招待的多是读书人,他们人数虽不是特别多,但是地位高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还多半儒雅,口袋里的青诗和银子就是青楼大院的通行证,而且还是潜力股,最召姑娘喜欢。 若是有哪一位痴情公子看上了青楼的姑娘,要拿出大把银子替她赎身,那青楼老板自然也开心。
于是久而久之,贡院的对面就成了一块开妓院的风水宝地,谁要占上了这一块,那这块牌子在当地就算是数一数二了。
纪纲见状,脸上笑开了花,用折扇挑逗一下老鸨的肥脸,“看看就看看去。”回头对汤宗道,“走吧?”
汤宗不动,神色恼怒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鸨将他从上看到下,年纪又大,衣着还普通,“这位客官可是有些......呵呵。” 纪纲笑道,“不碍事,你可别看这位老人家年纪大,身子骨还弱,可有的是钱,看到他后面背着的包裹了没有,那里面可都是银票!”
他这纯粹是打趣汤宗和老鸨,因为汤宗的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套官服,打开还不吓死这老鸨。
老鸨闻言立刻换了脸色,上前拉住了汤宗,“哎呦,有钱就行,有钱就什么都好使。”
汤宗吹胡子瞪眼,甩开那老鸨的胳膊,对纪纲怒道,“你住你的,我住我的,明日早上可别误了事。”
说完扭头就走,看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呦,这位脾气还挺大。”老鸨撇嘴道。
纪纲哈哈笑道,“他不去我去,走,给我找两个最漂亮的姑娘!”
“好嘞,大爷请进,保管让您满意。”老鸨热情地将他请进了大门。
离开了醉风楼,汤宗在街上随便找了家普通客栈,展示过路引后要了间上方,放下包裹,收拾妥当后便下来吃饭。
客栈里人很多,喝酒闲聊,人声鼎沸。 汤宗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要了几个小菜,正自斟自饮,忽然小二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他道,“客官,今天托您洪福,生意好,人多,您看能不能让这两位和您拼个桌?”
汤宗抬头一看,是两个一高一矮,身穿汗衫的船夫,当即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就一个人,占着这么大桌子不合适。”
“谢谢您嘞!”小二赶忙致谢,让两人坐下。
“谢这位老哥了。”
这两人也对汤宗示好之后坐下,解开汗衫的衣扣,开始大声聊天,大口喝酒,汤宗也不说话,一边吃菜喝酒一边笑吟吟听他们说。
他们聊了一会,忽然其中的高个子看了汤宗一眼,歉声道,“这位老哥,我们都是粗人,随意惯了,还望见谅。”
汤宗笑道,“不碍事,你们随意,打扰不到我。”
矮个子看汤宗一身学究打扮,“看样子老哥是位教书先生?”
汤宗哈哈一笑,点头承认。
高个子则是盯着看了汤宗几息,正色道,“老哥,我看你小口吃菜,小口慢饮,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不像平常教书先生!”
“哦?”汤宗笑道,“小哥还会看相?”
“哪里会看相?”高个子笑道,“只是觉得奇怪,平常教书先生斯文是斯文了点,但老哥你可全然没有他们的文弱样子,老实说,我哥俩坐在你旁边都感觉腿肚子有点打颤。”
一旁的矮个子急忙道,“是呀是呀,老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汤宗笑道,“两位小哥多想了,我年轻时读了几天书,的确当过几天先生,现在老了就专门帮人写状子。”他随便撒了个谎。
不想高个子闻言立刻道,“老哥,写状子在杭州府可是个好买卖。”
汤宗奇怪,自己随便一个谎居然在他口中成了好买卖,而且写状子啥时候能成了好买卖?于是问道,“小哥这话从何说起?”
两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老哥不是杭州府人?”
汤宗道,“不是,今日才到,老家平阳。”
“哦,原来如此。”高个子笑道,“老哥不知道,我们杭州府知府王清源王大人那可是个大大的好官,自从他半年前上任,那是为民做主,断案如神,百姓们有了冤屈只要写状子递上去,必然能秉公处理,即使是许多年的陈旧冤假错案,他也统统受理,一一被拿出来重新审理,保管还你公道。”
他一说完,矮个子也立刻道,“老哥既然能写状子,干脆明日就在知府衙门旁边摆个摊,保管生意火爆,比我们哥俩当船夫强多了。”
“哦?”汤宗来了兴趣,“真有这么好的生意?”
见他怀疑,矮个子不满了,“老哥,你看你,我们哥俩给你出主意,你还不信?”
高个子也道,“老哥,你要是不信,明个就去知府衙门,明个正好是初八,王知府会在衙门口公开审案,你大可去看看就知道了。”
“公开审案?”汤宗一愣,心说在大明朝敢这么干的可不多呀。
高个子道,“是呀,王知府规定,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三天,对外公开审理案件,每到这三天,知府衙门外那是如同赶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老哥去了就知道了。”
汤宗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那是得去看看。”
矮个子道,“老哥只管放心去,去了拿上桌椅,带上文房四宝,摆个摊,保管生意兴隆。”
汤宗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好,那就承两位小哥吉言了。”
“哈哈哈,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两人哈哈大笑,与汤宗碰杯,一饮而尽,汤宗看了两人一眼,趁机问道,“两位小哥常在运河谋生,可知三个月前堵船的事情?”
“三个月前?”高个子一愣,放下酒杯,“老哥如何问起这个事情来了?”
汤宗笑笑,“哦,也就是随口一问,两位若是不知道就算了。”
矮个子闻言眼睛一瞪,“我们不知道?老哥哥,杭州城里官府的事情咱不敢说,其他的事情可清楚的很哪。”
“哦?看来两位小哥知道?”汤宗进一步道。
那矮个子想了想道,“我记得那是五月十五,我们哥俩正好在运河之上,忽然来了一群官兵,手拿长枪将我们拦住,也不给个理由,就是不让走,也不让去看,第二天又来了按察使司的人......”
他说到这里,立刻被汤总打断,“按察使司?你怎么知道是按察使司的人?”
高个子道,“那些人胸口一个‘差’字,领头的百户我们哥俩见过,天天在杭州府巡街,不是按察使司的官兵还能是哪里的?”
汤宗边点头边想,回过神对那矮个子道,“哦,小哥继续!”
“这一等就是两天,许多船实在等不住纷纷退出运河改走其他路,正好官府也让我们退出去,可我们哥俩的船堵在最前面,许多船不愿意退,我们也死活出不去,生生堵了十三天,吃喝拉撒全在船上,可是闹了心。”
汤宗又问,“你们在前面,可曾看到官府清理河道淤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