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回话,“皇上,所有指向周洪宗和耿璇的证据都是发生在周洪宗身死,耿璇逃跑之后。”
整个案子查访的多处细节疑问不用提,提了也是无用,因为真正参与查案和只是听过程是两种认知,他只能说最为关键的。
但汤宗如此说,还是只是怀疑和猜测,并不是切实证据,果然,一旁的胡广忍不住插话,上前对朱棣道,“皇上,臣觉得汤大人的这个说辞有些牵强。” 朱棣同样觉得如此,对汤宗道,“你继续说。”
汤宗看了一眼胡广,对他是何目的,自很清楚,“皇上,这个解释的确如胡大人所言,听起来有些牵强,不过臣办案良多,对一些问题有着非同常人的直觉,虽无证据,但还请皇上相信微臣。”
朱棣极为聪明,闻言道,“如果你的直觉为真,那周洪宗可就不是自杀了。”
的确,你汤宗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案子的线索不应发生在周洪宗身死之后,那如此说来,周洪宗的死可就有些蹊跷了。
汤宗道,“皇上,周洪宗可以是因为刺驾案畏罪自杀,却也可以是为江南运河之事败露,围攻馆驿而畏罪自杀,而当时运河案刚破,刺驾案尚在追查,他更可能是因为后一个原因,后来线索相继被发现,纪指挥使与臣在案子结果认定和上奏之事上起了分歧,而臣又没有切实证据......” 他一边肯定了周洪宗自杀身死,一边为自己没有立刻上疏找了个说辞,不过这倒也不是假话,他当时的确是怀疑其中还有内情。
“所以纪纲就单独上奏朕了?”朱棣问道。
“是的皇上,不过皇上,臣自得知汉王遇刺的消息,便仔细想过,若说周洪宗与耿璇谋划刺驾案是为了助太子登基......”
汤宗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朱棣,才继续道,“皇上,恕臣斗胆,倘若奉天殿刺驾之事得逞,那么接下来就是太子登基,如何用得着准备漕粮辎重,一副要造反的架势?所以臣认为,刺驾案一定不是为了太子登基,但汉王遇刺之后,群臣却将耿通与耿璇、周洪宗联系了起来,矛头直接指向了太子,这个说法臣觉得就有些牵强了。”
他这话又接着解释案情,点名奉天殿刺驾案与汉王遇刺一事根本没有关系,都将其算在太子头上不合道理,同时,也在朱棣面前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朱棣闻言想了想,没有表态,转头看向胡广,“胡广,你怎么看?”
胡广躬身,“皇上,汤大人的这番说辞臣认为有待商榷,他说奉天殿刺驾案不是周洪宗所为,是因为周洪宗死在了证据暴露之前?汤大人断案如神,在第二次去往杭州府之前,就早已感觉到江南运河案是和奉天殿刺驾案有关联的,那江南运河案真相大白,奉天殿刺驾案也会跟着真相大白,围攻馆驿,只不过是周洪宗隐瞒刺驾案最后的挣扎,他的自杀臣认为是说得过去的,但是他无论死在证据暴露之前或者之后,都算不得问题,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瞥眼看了汤宗一眼,继续道,“汤大人方才又说周洪宗与耿璇图谋助太子登基,没有准备漕粮辎重的必要,恕臣斗胆,汉王在朝中武将之中颇具威信,汉王自然是没有什么叵测之心,但耿通、周洪宗等人防一手,臣觉得也是说的过去的。”
他抬头看着朱棣,最后道,“皇上,无论奉天殿刺驾的案子是不是周洪宗与耿璇所为,又与汉王遇刺案有没有关系,汤大人方才说的这两个理由臣认为都是站不住脚的。”
胡广这话既没有明确肯定奉天殿刺驾案就是周洪宗和耿璇所为,因为他不曾参与查案,说出来也没有根据,也没有明确说刺驾案就一定与汉王遇刺案有关,因为这涉及到汉王和太子,他只是反驳汤宗的两个说辞。 但这用心可谓险恶,首先否定汤宗对周洪宗与耿璇非凶手的猜测,那就是说汤宗不立刻上疏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他更大的可能还是试图隐瞒事实,害怕牵连到前朝旧臣,与纪纲昨夜面圣所言一致。
再次,说周洪宗和耿通有准备辎重军械的必要,就是说不能排除耿通奉太子之命刺杀汉王的可能,汤宗如此说只是为了力保太子。
其实胡广身为内阁首辅,文臣彪炳,熟读经典,深知嫡子立长不立幼的法统,而且他本人还是前朝旧臣,所有种种,他都本应与汤宗杨士奇等人同一战线,但却反过来与汤宗处处为难,还是因为他翻脸比翻书快的秉性,他心里的那杆秤上面装着的,从来不是是与非、曲与直,而是他自己的利害。
虽被贬官,但资历甚老的黄淮是前朝旧臣,太子身边的内阁阁员杨荣杨士奇也是前朝旧臣,这些人都是能影响他内阁首辅地位的人,再加上朱棣内心中对前朝旧臣原本就有的忌惮,权衡利弊,以他的秉性,他不能不反对。
朱棣闻言仔细想了想,觉得胡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汤宗的说辞算不得证据,于是问他道,“那你的意思呢?” 见皇上认可了自己方才所言,胡广立刻改变了模棱两可的说辞,“皇上,杭州府的种种证据已经证明奉天殿刺驾案就是周洪宗与耿璇所为,而汉王遇刺,凶手在耿通府内被捉拿,管家也招认了耿通与他相识,在臣看来,这两件案子都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观察了一下朱棣的神色,见他神色凌厉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突,停顿一下道,“方才殿内的诸多武臣,大谈太子废立,说耿通和耿璇等人是受太子殿下指使,可这并没有直接证据,所言未免有些言之凿凿,臣认为为今最重要的,是为太子洗清冤屈。”
这番话看似是为太子说话,其实不然,他是将其他所有问题都说成事实,独独留下太子是否为幕后主使,是不是应该废太子的问题。
朱棣闻言不语,但紧锁的眉头说明他此刻的内心非常的难以抉择。
太子废立,关乎社稷。
不过很快,朱棣面色就冷了下来,他看向黄俨,“黄俨,让纪纲在殿外候着。”
汤宗闻言心中大惊,他知道,这是朱棣做出了决定,叫纪纲候着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要搞清楚,两件刺杀之事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为,这种事交给三法司任何一个衙门他都不会放心,只有交给只忠于自己的锦衣卫,才最是稳妥,不会受其他人干扰。
这也就是说,现在的朱棣,至少已经动了废黜太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