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汤宗回到府上,神色间未见立功受赏的欣喜,反而却更是面色凝重。
月娥备好膳食,“老爷,劳累多时,还请快些用膳。”
“哦,好。”汤宗看她一眼,见她扭捏站在一旁伺候,眼中却是饱含担心与期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明白她心中所想,勉强笑了笑,道,“你放心,在行已经清白,皇上已经下旨要锦衣卫放人,他今日便能回来。” “多谢老爷。”月娥闻言,刚才的不安顿时消失的荡然无存,赶忙欣喜跪下。
汤宗看向玄武,要他将月娥扶起,这才道,“在行追随我三年,你不说,老爷我也会想办法救他出狱。”
膳食将毕,玄武小心翼翼问道,“爹,今日面圣......”
“哦,案子已经了结,你大可放心。”汤宗笑道。
玄武放下心来,“那真是太好了。”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爹,今日上午,有一个人来至府门前,言称是自杭州府来,要面见您。” “杭州府?”汤宗疑惑,“谁?”
“他自称是王朗瑞。”
“王朗瑞?”汤宗奇怪,这个人自己不认识呀。
他皱眉细细一想,顿时一惊,这个王朗瑞不就是自己与纪纲第一次去杭州府时,拦住商船打听江南运河堵塞原因的那个济民丝绸行的管事吗,他怎么来京城找自己了?
冥冥之中,他觉得事情不简单,立刻放下碗筷,“他现在在哪里?” “爹,他就被我留在府内,您先用膳,再见他不迟。”玄武道。
汤宗站起身来,“马上带他去书房。”
玄武皱眉,顿时后悔说的太早,知道想要再让他继续用膳,已是不可能,当即妥协,“好,爹爹稍待。”
书房内,王朗瑞被带了上来,一见到汤宗,他便急忙跪下,痛哭流涕道,“钦差大人,请为草民做主呀!”
汤宗惊讶,因为眼前之人确是王朗瑞无疑,只是现在的他身着破烂,满脸污垢,还拄着一根棍子当做拐杖,哪里有当日的半分富贵模样? “你是王朗瑞?”他不放心问道。
“钦差大人,您没有看错,草民就是济民丝绸行的管事王朗瑞。”王朗瑞鼻涕眼泪一大把。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钦差大人,草民一路乞食上京,只为找钦差大人做主,还草民东家一个公道。”
汤宗惊讶,“你的东家?” 王朗瑞道,“大人,草民的东家全家十几口都被杭州知府王清源给......给杀了,草民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事发杭州府,又是那假冒的王清源,汤宗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立刻吩咐汤福搬来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他对面,“王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细细说来。”
“多谢大人。”王朗瑞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棍子,汤宗这才看见,他的左腿已经折了。
“钦差大人,草民的东家唤作陈济民。”他道。
“哦,难怪叫做济民丝绸行。”汤宗点头,交代他道,“王管事,本官已经回京向皇上交差,不再是钦差了。”
“是,大人。”王朗瑞继续,“大人,原浙江布政使周洪宗欠了我们东家两百多万两银子,闻之他自杀的消息,我们东家着急不已,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草民便告诉他,曾在江南运河上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我们商讨之后,便想要见钦差大人您陈述冤屈,可没想到却被那杭州知府王清源拦住,不但将东家辛辛苦苦经营过年的丝绸行打砸毁去,还将东家一家三十几口全部囚禁在了知府大牢。”
汤宗闻言却是有些不信,“周洪宗欠了你们济民丝绸行两百万两银子?”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一丝诳语,我们济民丝绸行丝绸生意做了有近三十年了,既做百姓的生意,也做官府的生意。”王朗瑞说完皱眉,“只是可惜账本已经损毁,可请大人务必相信草民所言。”
汤宗奇怪,一个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一省魁首,居然从民间商户借了这么多银子?!
“王朗瑞,这周洪宗怎么会借你们东家这么多银子?”他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周大人......不,周洪宗所借的并非是银子,一直以来,他都与我们济民丝绸行做丝绸生意,他虽为官家,但却遵循商家之道,极为守信,与我们东家交好,常有往来,这些年来从来都是丝绸出货装船,三五个月之后收回银子,可谁知这次却出了岔子,五月时,周洪宗找到草民东家,言说要进二十万匹丝绸,东家立刻答应......”
“什么?!”王朗瑞说到这里,汤宗已经明白过来,他震惊不已,直接站起身来打断,正色问道,“你是说,五月时运往北 京行在的五十艘平底沙船上,是装了周洪宗自你们济民丝绸行进来的二十万匹丝绸?!”
看他如此,王朗瑞也急忙拄着棍子艰难站起身来,“是的大人,周洪宗做了五年浙江布政使,这丝绸生意也做了将近五年,每次都是他亲自前来找我们东家商议进货,而后我们负责装丝绸上船。”
汤宗闻言震惊不已,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杭州府时,周洪宗曾送了自己一匹上好丝绸,并且对丝绸品质、买卖银两了如指掌,原来是他早就在做这番生意了。
又想起他带人围攻杭州馆驿时,曾在馆驿门外信誓旦旦说在他周洪宗治下的浙江,没有火耗、淋尖踢斛这些坑害老百姓的事情,还担得起在西湖修建一座“周堤”的名号,现在想来,他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根本看不上这些小道,向京官的奉银也肯定是来自于此!
汤宗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看着王朗瑞,示意他重新坐下,“将五月以来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给本官讲清楚。”
“是,大人。”王朗瑞坐下,“大人,草民东家自出货这二十万匹丝绸,原本和以往一样,也不会太过担心,可将近中秋节时的一天晚上,周洪宗突然找到东家,言说要借十四万石精粮......”
汤宗更是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十四万石漕粮也是出自你们济民丝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