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你去画店的事定下来了!
你是年前过去,还是年后过去?”邱父笑着向张俊平询问道。
晚上,张俊平送邱文燕回家,结果在小区门口遇到刚刚下班回来的邱父。
于是张俊平被老丈人叫到了家里。
“爸,画店现在归属市里还是出版署?”张俊平想了一下问道。
“归市里了!要不怎么会这么费事。
出版署一开始不想给,多方协调,最终才同意把画店的行政管理权下方到市出版局。
级别不变,仍然是正处级单位。”
张俊平暗自点头,那还行,老丈人负责文教卫,对口。
“我年前过去吧!年前正好和大家拉进一下感情。”张俊平想了想说道。
“那行,明天别乱跑,组织部会找你谈话。
你去了,先担任副店长,老店长明年下半年退休。”邱父又交代道。
张俊平开着车,往家走。
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过来半年,终于混到组织部谈话的份上了。
回到家,洗漱一番之后,张俊平拿出纸笔,继续自己之前没有创作完成的红楼梦绘画版。
红楼梦绘画版,张俊平出国之前就开始画了,结果因为出国,给耽误了。
回来之后,也因为晚上加班打家具,只能睡觉前,画上那么一两幅,让一天下来浮躁的心静下来,好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张俊平早早起来,换了一身崭新的呢料中山装,胸口插一支万宝龙钢笔。
曾明瓦亮的皮鞋,鞋面能当镜子用的那种。
头发,板寸头,没什么好收拾的,乌黑茂密。
外面再加一个呢子大衣。
这派头,最次也是大学教授级别的。
“哟!平子,你今儿可是够精神的!”
“王大妈,我哪天不精神啊?”张俊平笑着回应道。
“平子,今儿有喜事?”
“朱大哥,这不快过年了吗?可不就得喜气洋洋?”
“平子,早!”
“您早!吃了嘛您那?”
“张科长,您早!”
“您早!”
张俊平一路打着招呼,出了四合院,上了车,在路上吃了个早点,然后掐着点开车来到局里。
“哟!张科长,你今天这打扮,真精神!”
“张科长,是不是有啥好事?给我们透露透露?”
“是有件好事,不过暂时保密!”张俊平冲众人笑了笑,然后走进里间办公室。
这是他在物资局工作的最后一个或者两个小时了。
张俊平很认真的看着下面报上来的文件,都是一些采购申请或者兄弟单位的协调函。
该签字的签字,该拿意见的拿意见,该请示的放一边。
大约十点左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小张,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郑局长在电话的说道。
“是!”张俊平挂了电话,拿起办公桌上已经处理完的文件,出门交给刘姐。
然后来到局长办公室。
敲门。
“进来!”郑局长和蔼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局长,您找我!”张俊平推门进去。
“小张,这位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三科的贺科长。”郑局长笑着给张俊平介绍道。
“贺科长好!”
“你好!”贺科长很和善的冲张俊平点点头。
“郑局长,那我们开始吧?”
“您请便!”郑局长很客气的说道。
贺科长虽然是只是干部三科的副科长,可是人家级别和郑局长一样。
“张俊平同志,我现在代表组织和你谈话…………”
“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在新的岗位上努力工作…………”
组织谈话之后,贺科长很快就告辞离开。
“小张,知道你要离开,只是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离开了。
不过,你放心,虽然你要离开了,但是,局里答应你的东西,一样不会少。”郑局长拍着张俊平的肩膀承诺道。
这一刻,张俊平真的很想给郑局长甩个白眼。
还答应我的一样不会少,局里答应我什么了?就一套房子,还得明年春天才能交房。
“局长,房子就不用了!我知道,局里很多同志家里住房很紧张。
所以,还是房子留给更需要的同事吧!”张俊平大气凌然的说道。
“好!你这个觉悟值得表扬我代局里的同志谢谢你的大公无私。”郑局长愣了一下,然后使劲拍了拍张俊平的肩膀。
然后又交代道:“你回去和刘爱芳同志做一下交接。”
“好的局长!”张俊平一愣,怎么是和刘爱芳交接?
刘爱芳就是刘姐。
“经过局里的讨论,准备把计划科和采购科合并为物资供应科。
所以,采购科暂时由刘爱芳负责。”郑局长看出了张俊平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自己都已经要走了,局里怎么调整科室,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是!我一定和刘爱芳同志做好交接工作。”张俊平认真回答道。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交接的,自己可能还没有刘姐对采购科熟悉呢。
“晚上局里给你安排一个送行宴。预祝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再创佳绩。”郑局长笑着说道。
“谢谢局长!”张俊平感激的说道。
有没有送行宴,送行宴的规格,都代表着在原单位的人缘。
局长亲自出席的送行宴,无疑是最高规格的送行宴。
回到科室里,科室里乱哄哄的,科室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染坊铺子一样。
有人高兴,有人酸熘熘的,还有人不甘心,有人嫉妒。
人事科已经过来宣布过任命。
张俊平咳嗦一声,走进办公室,“刘姐恭喜啊!”
“还说呢!张科长,没想到你隐藏的够深的,临走都不透露一点消息!”刘姐冲张俊平甩了个白眼,但是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各位,和大家相处两年多,很怀念,也很不舍,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大家的帮助。
扇情的话就不多说了,等我在那边安顿下之后,我请大家吃饭。”
……
第二天,张俊平一早骑着自行车来到市委组织部干部三科报到。
依然是昨天的贺科长,送他去上任。
这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按照他的级别,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一个办事员送他去上任。
到了BJ画店,画店的老店长带着画店的职工已经站在门口等着迎接他们。
当然,主要是迎接贺科长。
最近画店有点乱,因为毫无征兆的,画店的隶属关系突然从新华书店转到了市出版局。
这让画店的所有人都有点无所适从。
贺科长代表新东家上门了,自然要表示出足够的欢迎诚意。
“吴老,怎么敢劳您大驾,这天寒地冻的,大家赶紧进屋去吧!”贺科长停下自行车,紧紧握住老店长的手,客气中带着尊敬的语气说道。
“感谢贺科长位临指导工作。
这位就是上级领导给我们派来的支援力量吧?”老店长笑呵呵的和贺科长打着招呼,又看向张俊平问道。
从老店长说话的语气里可以发现,尊重领导,也只是形势上的,语气中对贺科长并没有多少尊重。
不过,人家有底气,老店长不光是画店的店长,还是中国书画协会的常任理事。
见过的大领导多了去了。
“对!这位就是领导给你们画店安排的副店长,张俊平同志。
张俊平同志将配合您管理画店的日常工作。”
“吴老,您好!我叫张俊平,组织上让我过来配合您的工作,以后还希望吴老能够多批评指点。”张俊平姿态放的很低,主动上去向老店长问好。
老店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张俊平,微微点点头,“俊平同志很不错,很有精神!
你来了之后,我这老头子可就轻松多了!”
“吴老,我来是向您学习的!”张俊平谦虚道。
“咱们互相学习!”老店长笑呵呵的说道。
会议室里,贺科长宣布完对张俊平的任命,婉拒了老店长的挽留,骑车离开。
送走贺科长之后,大家又回到会议室,老店长把画店的工作人员一一介绍给张俊平。
别看画店不大,可是人员不少。
财务三人,仓库管理八人,店面销售员五人。
此外,还有三个装表师傅,六个装表学徒。
除了财务和字画没什么关系之外,其他人都不简单。
八个仓库管理,可不是简单的记录一下进库出库情况就行。
他们还负责字画的保护和养护,字画出现了破损或者其他问题,他们还要负责字画的修复。
但是这份字画的修复手艺,就不一般。
装表师傅就不用说了,央美都专门开了装表这门课。
“大家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很年轻!在做的都比我大,都是我的前辈。
如果我以后,有哪方面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我来画店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来学习的,领导感觉我太年轻了,办事有时候太冲动,所以把我扔到咱们画店来,接受一些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的熏陶。
另外一个目的,则是希望借助我的冲劲,通过咱们画店,为国家多多的创造外汇。
嗯!这个目的比较俗。
可是,咱们国家建设,还就离不开这个充满俗气,充满铜臭味的东西。
所以,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多包容一下,比较俗气的我。”张俊平的就职演讲算是比较幽默的。
引得大家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通过第一次接触,都感觉这个新来的副店长,不能相处。
倒也没有人因为张俊平的到来,嫉恨他抢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以前画店根本就没有副店长这个职务,只有店长和财务科长,装表室主任,保护修复室主任,收购销售部主任等几个职务,再有就是技术职称了。
修复师,装表师这些都是技术岗位,拿的也是技术工人的工资。
见面会开完之后,张俊平跟着老店长来到他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倒更像是一个工作室。
除了靠墙角摆着一张办公桌之外,办公室里最显眼的就是一张硕大的画桉。
看到画桉,张俊平眼睛缩了一下,明代黄花梨的平头画桉,价值不菲啊。
老店长把张俊平让到会客区,坐到沙发上。
“小张······我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小张,不介意吧?”
“不介意,吴老您怎么称呼都行。”张俊平笑了笑,争这个没意思。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称呼,是不是尊重。
“画店从成立之日起,就担负着一个任务,那就是通过近现代艺术家的字画,赚取外汇。
只可惜,这几十年下来,虽然也赚了一些外汇,可是距离领导的目标还差很远。
组织上调你过来,我是支持的。”虽然说着支持,但是老店长眼睛里的落寞和不甘,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张俊平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取得老店长的信任,自己在画店别想顺利开展工作,沉思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张俊平笑着说道:“吴老,领导希望我们能够在传播东方传统文化的同时,为国家赚取外汇的想法我是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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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认为,我们应该把重心放到那些现代艺术家身上,而不是已故的近代老艺术的身上。
卖现代艺术家的画,因为他们还活着,通过他们的画赚取外汇,那叫凭本事吃饭。
可是,那些已故老艺术家的字画,是前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卖他们的画,就好像不肖子孙变卖祖产一样,是一种可耻的败家子行为。”
随着张俊平的话,老店长的眼睛越来越亮,等到张俊平把话说完,老店长忍不住拍桉叫好。
“好!小张,你说的太好了!你说出来我的心声啊!
有你这些话,把画店交给你,我是放心的!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坚持现在的想法。
按照你说的去做!”
“吴老,您放心!
我要是卖了那些已故艺术家的字画,现在虽然能够换取一些外汇,得到领导的表扬。
但是,等过一二十年,必然会被后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败家子,遇到个别冲动的,弄不好还会骂娘。”张俊平笑着说道。
“行,你有这个认识,我就放心了!”老店长靠在沙发上,彷佛卸下了千斤重负一样。
“吴老,咱们说点俗气都事。
这马上过年了,咱们画店的福利准备的怎么样了?”
“福利?
以前都是新华书店那边统一发,今年这马上到年关了,突然把画店的隶属关系变更到了出版局。
谁知道出版局有没有给咱准备?”老店长愣了一下,没想到张俊平会突然提起这个事,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也是他最近几天忧心的事。
他们是搞艺术工作的,可是艺术家也要吃饭穿衣。
昨天,就有好几个人,隐晦的询问过年福利的事。
“咱们画店自己就没准备一点?”张俊平又追问道。
“咱们自己准备?你看看这画店,和咱们打交道的说好听点,都是艺术家。
说不好听,都是一帮穷酸书生。
咱们上哪去准备福利去?”老店长苦笑道。
“吴老,我初来乍到,别的工作暂时也插不上手,那就给大家解决一下过年福利的问题吧。”
“你来解决?”
“吴老,您忘了,刚才贺科长介绍过,我以前是在物资局工作的。
一点过年福利还难不住我。
咱们账户上还有多少钱?”
“钱?”老店长苦笑着说道:“咱们账户上能饿死老鼠。
如果上级领导不拨款,咱们下个月的工资都没着落。”
说起来,新华书店也是不讲究,既然把画店交给地方上了,就大方一点。
没必要做这种事,把画店账户上的钱全部收走。
确实有点过了。
现在,有人来卖画,都没钱收。
“那这样,我这里有一万块的现金,先放到财务上应应急。
另外,我现在立刻就去出版局,找领导申请一笔资金。
画店账上一分钱没有,怎么运营?
人家来卖画,咱们还能给人家打欠条?”张俊平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十打现金,放到茶几上。
“看来领导把你调过来,是对的!
年龄人,干事就是不一样!
有冲劲,比我这老头子强!”看着茶几上的钱,老店长幽幽叹息一声道。
“吴老,我就不打搅您工作了。
我现在先去财务室,然后去出版局。”
张俊平也没有多墨迹,拿着钱出了老店长的办公室,来到二楼的财务室。
“鲁科长,这里是一万块钱的现金,您点一下,然后给我打一个欠条。”张俊平直接把钱放到鲁国忠面前说道。
“张店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鲁国忠不明白,张俊平这是搞的哪一出。
“刚才和吴老聊天,知道咱们账户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画店要开门做生意,没钱怎么能行?
所以,这笔钱,算是我暂时借给画店的。
等我去出版局要来钱,再还给我。”张俊平笑着说道。
“张店长,还是您想的周到,这两天我就在犯愁这事呢。
这要是有人来卖画怎么办?”鲁国忠笑着奉承了张俊平一句。
张俊平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鲁国忠叫来出纳和会计,把钱清点完,然后给他打了一张欠条。
拿上欠条,张俊平就出门,骑着自行车来到市政府。
他说的敞亮,去出版局要钱,人家出版局领导认识他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