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元乾二人倒是很熟络地出了城,找到了高大哥的家。
家不远,就傍着城边一里,依着讨赖河南岸,一片农田边。
二人穿过农田,看着高家的农田里确实已有数日无人耕种了,轻叹一声。
穿过篱笆,入了屋。
只见屋内有些陈旧,却不破旧。
一张实木桌案,两张木床,一老者正在仰卧,几个大木柜子用来储物,至少应该比自己家强多了。
想必高大哥在时,这家里也过得不算差,如今顶梁柱倒了,剩下的便是坐吃山空了。
“大包兄弟...小包兄弟?”,屋内走来一人,正是一脸愁容的高大嫂。
此时的高大嫂正在厨房里做着饭食,见二人入内便将两人迎入。
包元乾看了看灶台里的食物,却是些稀饭混着豆类大杂烩,家中确然要见底了。
一个小孩跑来,正是高大哥的孩子,包布同正逗着孩子玩。
“大包兄弟.....”,高大嫂神色黯然,不知该说什么。
包元乾放下包裹,取出银锭,一共十块,每块十两便这般亮晃晃地摆在了桌前。
“这是?”,高大嫂看着这些银子,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
“这是高大哥这次出关拿回的东西,我们将它变卖了,我想能这笔银子足够让高老伯治病,让高家渡过这次难关。”
高大嫂先是一愣,呆滞地摸了摸桌上的银锭,突然情绪崩溃道:“都说他老高军中人缘好,声名亮,可是那都是奉承话。真遇上事儿了,却还是你们兄弟二人接济我们孤儿寡母,呜呜....”
包元乾大概也明白这些时日她应该求过许多曾经与高大哥关系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结果,方才最后找到了自己。
包元乾心道这世事无常,万般不由人。
.......
从高大哥家中出来,二人回头看了看相送,一脸泪花儿的高大嫂,摆摆手让她回屋莫送。
方才他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不想让高大嫂心里有坎,便谎称是高大哥的东西。
高大嫂几次拉着小高欲给兄弟二人磕头,都被阻拦下来。
就连床上的高老伯,也挣扎着下床磕头,弄的包元乾心里左右不是滋味。
包元乾走在路上,不由得感慨这世道,谁又能想到一个绝境中挣扎的家庭,仅仅因为一串自己抢来的珠子,便又荣获新生?
而这串珠子在上游人物的眼中,不过是件随意摆弄的物什罢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包元乾感叹了一声,这事处理完,心下也稍安了些。
“哥,什么猪门,猪死了肉就变臭了吗?”
包元乾满脸黑线,瞪了包布同一眼。
一想到当行那档子事,便踹了他屁股一脚道:“我告诉你包布同,今日你让你老哥白白损失了五十两银子!”
“知道这五十两是什么吗,你姜大哥在衙门里一年赚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两!”
包布同掰着指头算了算,又数了数,还是不明白。
“去去去,哥哥我要去城南劈树去了,你自己回家。”
包元乾将剩余的八十两银子分作三份分,自己取走二十两装在褡裢里,剩余的六十两连同羊皮让包布同背回家。
其中四十两是交给包大叔的,让他改善改善家里,多置些家具,至于剩下的则是包布同的钱了。
他千叮万嘱这可是笔大数目的钱,许多老农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几十两银子。
兄弟二人入城作了别,包元乾又冲到城南白杨林中砍满了足足八百刀方才休止。
昨日让那两个锦衣卫给搅了局,今日方才劈满了八百刀,双臂酸痛,入城时已然是太阳落山了。
..........
入了夜,包元乾回到了家中躺在铺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想着自己入关也有十来日了。
这番伤好的奇快,想必很快就要回到卫所军营了。
只是....自己是哨骑营的人,那失踪的高大哥一伙人也是哨骑营。
高大哥在哨骑营素有些朋友,也有些人缘,可是为何高大哥出事了之后,一个人也没去帮衬帮衬?
自己原先还担心自己回营因高大哥失踪的事,会被军中同袍责怪。
不过这几日下来,他们也没什么动静,倒是自己给了高家孤儿寡母一笔巨款。
如此一来,待日后回营,别人责问起自己也能问心无愧了。
正在思索间,却听屋外响动。
包元乾颇有警觉,翻身起来,抽出身旁的长刀看着院中。
“元乾,出来吧。”,却是包时烈的声音。
只见包时烈丢下一句话,便提着东西出了门。
包元乾不明白为何包大叔这么晚了会让自己出去,不过也紧随其后。
这西北的夜里,寒冷的紧,包元乾穿好衣服出了门,却见包大叔已在屋外一片树林围住的平坝中等着自己了。
包元乾心里嘀咕,这本是原来包大叔练功的地方,如今倒也好久不曾见他来过了。
他进了树林,来到其中开阔处,却见包大叔手里攥着一把一米二三长的朴刀,月色之下正看着自己。
“包大叔,你这是?”
包时烈不理他话,兀自道:“今日又去劈树了?”
包元乾听罢,心道又是包布同这臭小子!可他还是心虚地点点头,算是认了罪。
包时烈叹了口气道:“你大了,也管不住你了。”
“包大叔,我错了...”
包时烈听罢摇摇头,似乎并未责怪包元乾。
他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把朴刀,轻声道:“有些功夫是可以靠量来积攒的,而有些功夫靠笨办法是不行的。”
包元乾脸一红,知道包大叔说的是什么事。
包时烈道:“今日我见你去白杨林劈树,我小看了会儿,发现你并不得刀之要领。”
包元乾大汗,原来再自己劈树的时候,包大叔就在一旁猫着呢!?自己竟然没发现....
那应浩与寇石城猫着时,自己都发现了,今日自己留了个心眼,仔细感知着附近却未察觉有任何人。
他心中一忖度,看来包大叔说应浩武功平平,倒也是情有可原,这与之相比倒是高下立判。
“既然你这般着急想学那刀刃上的功夫,那便从今夜开始吧。”,包时烈目光如炬,看着包元乾道。
包元乾喜上眉梢,没想到包大叔竟然今夜便要传授自己这些技艺,不由得困意全失。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传你的乃是刀之技艺,并非是什么你以为的高深武功,你不要期待过高。”
包时烈见包元乾激动不已,便泼了盆冷水。
包元乾不懂其意,包时烈便解释道:“武功,世人盖已习惯合称,但其武与功不是一回事,武指兵刃器械,功乃是你自己功力筋骨。筋骨强则发力盛,力盛则能开碑裂石。”
“你已二十有三,筋骨已然长合,错过了先天之功,若是再去习练那所谓的功,已然晚矣。所以我传授的是后天之武,教与你这武上的技击之术,让你能够亡羊补牢,不至于差的太多。”
包元乾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还是有些费解。
包时烈淡笑一声,顿时浑身发力,一掌拍在一旁石墩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霎时,只见那石墩子自掌覆处开裂,蔓延出道道裂痕,四分五裂,旋即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这叫功。”
包元乾大吃一惊,心道这么坚硬的石墩子,用锤子也得敲几下才有动静,这包大叔的苍老粗糙的手仿佛有千钧龙象力般,莫非不是血肉之躯?
只见包大叔双手提起朴刀,身形兔起鹘落,林中舞起朴刀,包大叔刀法快且狠辣,发力处刀刃一震,发出一声“嗡”响,其力道甚猛。
朴刀在包时烈手中挥舞,刀势快似流光,闪烁其间。
包元乾努力挤挤眼睛,却看不清其手中刀的路数,仿佛自己劈一刀的工夫,那包大叔能劈出十数刀一般,刀身每每挥动皆带起虚影。
由动转静,朴刀挥舞间顷刻收手,包时烈轻呼一声。
包时烈的刀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只见林中树木枝丫不损,而其上的叶片尽数飘落,散落一地。
“这..叫做武!”
“把兵刃上的技艺习练到极致,也能让人为之侧目。”
包元乾看着这一地的叶片,切口整齐。
显然是包大叔一刀刀切断而下的,可是这么多叶片,包大叔只是几个挥舞间便尽数切下。
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太慢,跟不上包大叔的刀速。只看得包大叔挥舞几刀,却不知包大叔已然挥出了数十刀?
他如今才领教了这包大叔武功,往日只知其身手不凡,却从未开眼。
如今这徒手碎石,刀光叶影,堪称是小说里的旷世大侠般。
不过这样的人不在书里,却在自己的眼前!
包时烈抚须而笑,“你虽杀得人,却未必能明其浩瀚似海的要诀。”
“那应浩在肃州卫多年,是自小苦习武功的行家。不单耍得一手好单刀,加之自幼苦练筋骨,你在他手里吃了亏,倒也不冤枉。”
包元乾听罢有些懊恼,也有些遗憾。
懊恼为何不早几年让包大叔传授自己,遗憾的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也是这般对技击不感兴趣,不然自己现在高低不得是个像应浩这样的身手?
见包元乾悔恨,包时烈却道:“何必妄自菲薄,你只需将我这刀势学个一招半式,日后倘若再遇上应浩那般的行家里手,再想三招两式拿下你,恐怕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