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浩喷火的双眼死死盯着刘三刀,直捏地刀把咯咯作响。
外间甲叶声响动,郭骥已然带着数百都指挥使司兵马涌入庭中,他看着一片狼藉的中庭问道:「吴侯没有大碍吧?」
吴高摇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些杀手:「幸有这些义士相助,这些人...」 「是鞑靼人,逃走的那个应该是如今鞑靼的大汗,鬼力赤。」包元乾见吴高不解,便走来道:「我想若是鬼力赤亲自带人潜入刺杀吴侯,想必鞑靼人已收到了大同内女干被擒的消息。」
吴高赞同道:「八九不离十,难道是那周无恨走漏了消息?」
包元乾琢磨道:「有这个可能,但是梁查却并未咬出他倒是耐人寻味,更何况虽然内女干被捉但大同城内也未必就得到了肃清,这消息走漏倒是情理之中。」
郭骥谨慎道:「如果是走漏了消息,这鞑靼人必然会铤而走险提前强攻大同。」
吴高接过仆从递来的厚袄披上,缓缓道:「本就担心消息走漏,所以才定下明日整军后日拔营,现在看来恐怕已是军情似火...」 「吴侯的意思?」
吴高负手正色道:「传本侯将令,今夜即刻便传令大准备辎重粮草、火炮弹药、兵甲器械。明日辰时天明即刻全军向杀虎口挺进,拦住鞑靼西路军。」
他转身看着郭骥道:「郭佥事,这番我调四卫出征,给你留下中卫两千精锐由你节制镇守大同。你一定要力保大同无虞,不可浪战。」
郭骥略显担忧道:「标下定不负所托,只是...大同城配合上城内近两千守城民兵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吴侯您亲率万余人前往应敌,野外交战当要万万小心才是啊!」
吴高看了看包元乾几人,指着刘三刀问:「此人你们认识?」 包元乾称是,「吴侯将此人交予我们,有些恩怨不得不处置。」
吴高道:「我明日便要去那杀虎口,你们也要做好前往阳和口的准备,切记不要相差太久。如果他们西路军被我阻拦,东路军必然很快便会知晓。毕竟这战场上,你们才是那关键的胜负手。你们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郭骥郭佥事提,他会尽量满足你们的。」
........
都指挥使司密室内
「饶命啊,我也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刘三刀颤颤巍巍看着围着他的「熟人」们。 「去你娘的,你为了活命就可以出卖我们,那我们为何没有出卖你!?畜生!」应浩一脚将刘三刀踹翻在地,怒不可遏!
刘三刀磕头磕地砰砰作响,高守正却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刘三刀,往日你多欺辱于我,但上回我且念你与高大哥无奈做了俘虏,我从邓大人手里把你力保下来,便是希望你能洗心革面。」包元乾漠然道:「可我万没想到你泯灭良心,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却能以利弃我,做了俘虏后又出卖与自己一同出塞的同伴。加之刺杀吴高与内女干一事,你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十恶之辈让我怎么饶你?」
包元乾心头怅然,本来他原是想留刘三刀以作自己势力,却没想到这厮已然泯灭良心,欺诈成性再想教诲之已不可能。
他说的一点不错,当初在汗宫之时谁都可以因利而去,唯独高刘二人不行。 应浩他们与自己本就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跟着章山端逃走他并不怨恨,毕竟自己没有告诉真假玺的原委,是人就会心动。
但是刘三刀与高守正二人却和应浩他们不同,他们二人这条命是自己保下的,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该弃他而去。
结果是高守正做到了,而刘三刀却背他而去。这样的小人,自己岂能用他又岂敢用他?
「高老大,你帮我说说好话求求大包!」刘三刀拽着高守正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道。
高守正紧闭双目不去看他,本来二人是有同样不堪的遭遇,都更加能互相理解体谅对方。所以高守正一直颇为照顾他,也以为他真的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他援引为朋友的人,却一条道走到了黑。
「锵!」一声鸣响旋即响起布帛割裂之声,高守正割袍断交地离去,再也不说任何话。
刘三刀看着自己手中一方衣袍,心头大惊失色。
包布同将指节捏地咯咯作响,「哥,让我整死他替你出口恶气!」
包元乾一把拽住他,扬了扬头示意都随他出去。
「这...」
包元乾不与他废话,带着人手便出了密室。
密室中只剩下应浩与刘三刀,应浩明白包元乾的意思,他缓缓拔出长刀向被捆住的刘三刀走去。
「应大哥,应好汉,应英雄放过我,放过我...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报答你们的!!」刘三刀撕心裂肺道。
应浩冷笑一声道:「洗心革面?」
「是是是,一定,一定!」
「这些忏悔...还是留着下去与寇百户说去吧!!」
「啊!!」
包元乾等人站在指挥使司关楼上静带着,只听得密室房门咯吱推开,他们转身看去只见应浩浑身是血攥着个血淋淋的头颅走出。
应浩将头颅丢在地上滚了几圈,众人看去正是刘三刀。
包元乾长吁一声,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刘三刀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他看了应浩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去,刚转身却听到扑通一声。
「包总旗,往日是我应浩有眼无珠得罪了你,在汗宫又曾弃你而去。」应浩跪在地上,大仇得报痛快道:「你却不计前嫌,让我报了寇百户的血仇,我应浩虽然势利却也不是没有良心。日后鞍前马后,我应浩绝无怨言!」
包元乾赶忙回身搀扶起他道:「这世道谁不势利?我包元乾也是个势利之徒,否则又怎会拼着命从塞外闯了一圈?」
包布同看着二人情投意合般,才若有所思悄声道:「姜大哥,原来我哥是想收买人心啊。」
姜为敲了敲他头笑骂道:「这世道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就这般,包元乾以弃子刘三刀的头颅换得了应浩此人,既除了心腹大患又收买了人心。
包元乾一行人这晚都没怎么睡踏实,大同城气氛紧张各级武官连夜调兵遣将,战马嘶鸣不止,兵甲猎猎作响。
包元乾受了些轻伤,不过在以风塞丈调息之法下,苦修一夜后已然无大碍,反倒是他的精神抖擞倒与同伴的困倦形成鲜明对比。
翌日辰时未到,吴高便带着左右四卫兵马步骑合计一万三千人拔营朝杀虎口而去。.
在关楼上看着远处烟尘滚滚而去的吴高,包元乾看着一旁沉思的姜为道:「老姜,我是信任你的。只是...你有十分把握吗?」
以数百轻骑去迎四万敌军,除非他们个个都是高达,否则...想也不可能。
姜为负手眺望,波澜不惊道:「千古以来所谓计谋,就没有所谓的十分把握。都是兵行险着,孤注一掷罢了。想古来多少豪杰分明执掌千军万马却逡巡不前,惜哉三分把握他不敢,七分把握也犹豫,非得到十成十的时候他才瞻前顾后而出。殊不知,早在他犹豫间早已错失了最佳战机,倒是遗恨千古。」
「我们兵马本就极少,如不兵行险着而犹豫不决,岂不是成那笼中困兽?」
包元乾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道:
「老姜,你我兄弟二人自西北肃州而起,在那塞北杀了个大圈又回到了大明。一路上多仰赖你的相助,我信得过你。就算是兵败身死,只怨我们时运不济罢了。」
姜为豁达一笑,二人看着身后小蝶正在为包布同穿戴暗甲,因为很快他们一行人也要前往阳和口而去,如今依依不舍自然是人之常情。
「老姜,你看布同都知道陪陪自己的红颜知己。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也不去照顾照顾小蓝?」包元乾打趣道。
姜为笑道:「若是能得胜归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若是不能回来就算此刻如何温存也无济于事,又何须作那小儿女之态?」
包元乾倒是觉得姜为此话与萨仁雅不谋而合,念及此处他倒是颇为想念那远在极北的萨仁雅,不知何时自己才能再会那个可人儿。
...........
大同西北杀虎口附近
一余人的哨骑往内地而来,他们背旗上插着短旗,上面绣着镇虏和威远的字样。
「快,别啰里啰嗦的。」为首似乎是个总旗官,他不耐烦地催促这后方的部下。
「老大,这些***是不是把咱们兄弟当炮灰使啊?」其中一人不满道。
另一人接过话道:「就是,他们入塞劫掠倒让咱们兄弟打头做哨骑刺探军情。如今他们大军就在咱们身后而来,竟然一个***哨骑也不派。」
「少他娘废话,裘大人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哪儿那么多废话。」那个总旗啐了一口,「现在屁话多,到时候那些劫掠来的财宝女人难不成你们都不要了?」
他们是大军前行时,散布于大军之外十数里的哨骑,随时侦测周围有无敌军来袭。
他们虽然是明军,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而言心里是没有所谓的国家概念的,更不会有国家荣誉感,更没有敌我民族之分。
谁给他们开的价格高,诱惑力大他们就愿意跟谁干。不管是塞北部落还是明朝,他们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利益。
「老大,有情况!」一个骑兵看着前方,眯着眼睛道。
那总旗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前方也出现不少哨骑。
「都戒备,来者不善!」
他们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那总旗见对方越来越近,甚至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突然!
他看到对面有一骑拨马回撤,他霎时大喊:「狗三儿速速拨马传信大军,大同哨骑已颇近杀虎口,后方必有其大军!」
两路大军相向而行,必然会派出不少哨骑侦测敌情,如今对方一骑拨马而回自然是去报信去了,他怎敢懈怠!?
而往往两军哨骑相遇,那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锵!」那总旗扬起斑驳马刀道,「兄弟们,干掉敌军哨骑。裘大人可说了,一个银子!」
他们胯下马儿一阵嘶鸣,便踏雪冲锋而去。他们常年戍边,为边身手本事自然过人,这也是为何敢与正面交战的底气!
两拨人马对冲,转瞬进入百步之内!
「嗖嗖嗖!!」密集地箭雨互相抛射数轮,不过双方皆是着铁甲在身,能够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除了零星几个倒霉蛋被射中要害坠马,其余的利箭都只是擦出火星,旋即被沉重的铁甲崩飞!
「杀!」那总旗抽出腰间飞斧,侧身一旋便脱手而出。
那短斧以诡异的角度旋向十几步外的一骑兵,当即便命中其面门,溅起一片鲜血!那骑兵惨叫都未发出便脸嵌着斧子坠马而亡!
他手下也不甘示弱,纷纷投出自己的标枪与飞斧,对大同哨骑造成不小伤害。
冲来
的大同骑兵也不甘示弱,抽出腰间得胜钩挂住的短矛便是怒掷而来!
「啊!」当即便有四个边军骑兵被短矛扎穿护甲,坠马而亡。
这些精锐骑兵膂力过人,加之短矛尖锐且沉专为破甲而生,被这短矛扎中不是寻常箭矢可比的。
大同骑兵为首一人身着雁翎金圈甲,一袭绣云霞飞怪兽绛袍,丈八马槊在手好似那勇冠三军的「怒张飞」般直杀而来。
双方上百匹快速机动交错,那「怒张飞」马槊舞成了枪花,左刺右搠所到之处无不惨叫连连,所挡其锋芒者无不坠马而亡。
骑兵交战,杀招只在一瞬之间便快速错马而过。
那总旗勒马看着自己砍缺了的马刀,第一波交锋后他大致看了看,己方伤亡要略比大同骑兵多一些。
而多出的这部分伤亡,皆是那「怒张飞」造成的,他心中惊凛这厮本事如此了得,在马上纵横腾挪,那槊尖如银蛇电刹般让人眼花缭乱。
但剑已出鞘,已无退路。
又在喊杀声中,再一次对冲而去!
只是这一次发生了不同变化,只见大同骑兵并没有掷来飞斧短矛,反而是从腰间解下一物猛力抛向怒冲而来的自己一行骑兵!
那些东西抛在半空看去两头似是铁球般,中间以铁链勾连。
「绊马流星锤!?小心!!」那总旗见多识广,转瞬便知道这是何物了。
但是双方已然极近已然来不及,那些「绊马流星锤」旋即呼啸抛入马腿之间,旋转中铁链死死缠住马儿的两只前蹄,让高速冲锋中的战马戛然而止,纷纷摔倒在地!
由于惯性极大,其上的骑兵被猛力甩出,纷纷滚落在地上。
这一下子不少边军骑兵被摔了个筋断骨折,就算没摔伤的也从骑兵便成了步兵,这还如何交战?
那总旗意识到自己一行人中计了,这些大同骑兵第一波不扔「绊马流星锤」就是为了骗自己与之拼杀消耗人数。
因为「绊马流星锤」这个东西是一次性暗器,一旦第一轮使过了没有达到全歼自己的目的,其余人便可拍马而走。
可因为第一轮冲杀已然消耗了不少人,第二轮再使出这流星锤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人马绊倒围歼就成了瓮中之鳖!
这些流星锤乃是精锐骑兵所使颇为稀缺,整个边几乎都看不到,真没想到这大的骑兵竟然这般豪横,竟然身怀此等暗器!
只是大同骑兵哪儿给他机会,见对方马儿绊倒早就涌上前去痛打落水狗,一阵砍杀后那总旗也被那「怒张飞」一槊拍下马去做了俘虏。
「把阵亡的兄弟驼在马上,将俘虏押回问话!」那「怒张飞」看着几个俘虏,一脸厌恶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