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仲升走的时候留给你的,说若是远行,用得到。”
整肃一新的苍狼营帅帐内,陈月玲将一个卷轴放在案上,轻轻说道。
辕门两侧,大汉苍狼和射声校尉余部两面旌旗飘扬风中。
第十眼坎儿井的井口被安置在营内一角。院内支起一口锅,里面炖着刚打的野味。
帐外的阴阳镖局众人欢快异常,尤其是憋了半年没说话的冯秀士这等人。
打牌,喝酒,吹牛,摔跤,说书一应俱全,幸亏滕越他们在屯田。
这要是让他们看到,以为我这里改成夜市了。
说到夜市,那对师姐弟的形象被回忆起来。
要真算这里的时间,也是半个世纪没见了。
将卷轴缓缓展开。
关照。
兹有商氏典客文渊,奉诏随军巡守西域。
都护府僚属不忍其离者,随侍左右,属典客禁卫。
准于鄯善持械屯田,其间一应用度由都护府出给。
特颁此牒,经敦煌郡出阳关至西域诸地,予以放行。
关山此去,莽荒万里,珍重。
西域都护府都护签。落款:班超。
敦煌郡阳关都尉验。落款:滕越。
“滕越升阳关都尉了?什么时候的事。”商文渊奇道,真心替他高兴。
“什么都尉不都尉,哪有跟着统领痛快,我已经请辞了。”
话落,帅帐门帘挑起,年逾半百,须发花白的滕越跨进帐中。
“另外,外面的情况末将什么都没看到。”
……
此夜,欢饮达旦。
……
次日清晨,滕越一个个拽起醉卧的苍狼军卒,告辞而去。
晨曦中,山那边的一片片绿油油的良田边,升起炊烟。
屯田么?比厮杀要好太多啊。
“呜呜呜,什么破酒量。装的房老爷我腿都麻了。”
就在滕越率队离开后,根本不会醉的阴阳镖局众人齐刷刷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袍了,怎么能扫了大家的雅兴呢。拼酒时都装作率先醉倒。
那哈哈的笑骂声,就如同家里人团聚,让人很是酣畅踏实。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一道道真灵投入狼首金箓。
看着手中又折断成剑的苍狼枪,商文渊洒脱望天喊道。
“白鹤紫芝,追溯过往。奉祭真灵,隐遁阴阳。”
“唵齿临多利多利摄,唵啮唵哆唎唵哆唎摄。”
“狰!”
青铜罗盘上的繁复符文逆时针次第点亮。
天空在整个西域的惊骇目光中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红芒自天而降,光晕瞬间铺满整个苍狼营。
再消散时,已空无一人。
……
泉州水渡边的一座小院外,滋滋的炸鱼声中,一阵阵肉香飘进。
左慈慵懒的躺在藤椅上,衣襟敞开一半,手中的蒲扇摇得正欢。
砰!院内的柴房中一声炸响,惊飞了屋檐下正在衔泥的燕子。
一块新泥正巧掉落在柴房中跑出的一名少年的被熏得发黑的脸上。
少年一怔,旋即哇哇大哭。
“还有脸哭,你说,你这是这月第几次炸炉了!”左慈指着少年的脸怒喝道。
少年又是一怔,随即哭声更大了。本正在专心炼丹,可那炸鱼太香了。
一分神,火候大了一点,被炸了一脸灰,被泥巴砸脸,又被师傅骂。太委屈了。
人家炼丹都找名山大川,可自己这位师傅非得让自己在水渡鱼市边凑合。
那喧嚣吵闹也就罢了,丹炉也是破铜烂铁做的。有些时候丹还没成,丹炉先烧穿了。
“葛玄,这叫红尘炼心,这是为你好。你师叔当年用石碗都能炼丹!”
左慈正欲继续讲说当年历史,心中突然生出感应,某种羁绊被狠狠牵动。
举目望向西北方向,手中掐指演算,那遁甲之术此刻已经超凡脱俗。
许久,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不知能否再见。”
一把拉起地上撒泼打滚的葛玄,别说,这无赖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神韵。
直直盯住他的双眼,“别闹了,你不是总不信当年之事么?这次带你去见识见识。”
“葛玄,你记着。未来你要开宗立派,那里就是你的第一站。”
“啊?哪里啊。”从未见师傅如此严肃的葛玄疑惑问道,师傅刚才好像有点不对劲。
“北邙山,阴阳道藏。”
……
龙虎山某处的道观中,已经弟子三千的张道陵盘膝打坐。
忽然气机一闪,体内真气的流转无比通畅,之前许多阻滞之处一瞬打通。
清晨山间的薄雾在初升的映照下奔腾翻涌,演算天机,心下了然。
那问他为何不斩树的白衣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契机已成,神州道统当立。
“赵升,王长。”朗声唤道。
“在。”
“点齐授箓弟子,随本天师入蜀!”
伐山破庙,拉开序幕。
……
扶风郡,班府。
已经年迈的哑厨娘看着班昭的孩子在院子里欢快跑动,心下很是满足。
对面三榆竹苑的院落已经被长高的榆树枝叶遮住。
只有那树干间露出的门扉处隐隐可见当年的竹墙。
扑通扑通,院里的花盆被无邪的孩子撞到,她拄着拐杖缓步走去收拾。
“你舅舅刚去上朝,就这么不老实。当心回家罚你抄书。”
那孩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也过来帮忙收拾地上的花土。
小院,阳光,幼童,晚年。只盼边关别在打仗。
阳光下黑影一闪,一只鸿雁落在当院,背上绑着一个小布包。
拆开来看,怔在当场。
一块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瓦片掉了出来。
抓在手中,一股舒适之感直达四肢百骸,仿佛这些年操劳之下的隐疾全部消失。
瓦片正面的图案里,一只衔芝白鹤振翅欲飞,道韵呼之欲出。
背面雕刻四个字:白鹤东去。
那熟悉的字体,与对门树荫下匾额上的一模一样。
……
骨头快要散架,后背触感冷硬。
缓缓睁开眼,棚顶一个斗大的窟窿,一根高杆探入夜空。
熟悉的陈腐气息传入鼻腔,堆满杂物的架子出现在视线中。
不远处的桌案上,一个破烂的纸人傀儡垂着头。
“狰!狰!”没有回应,看来真的是沉睡了。
疲惫感布满全身,轻微活动一下手脚,白衣碎成的布条随之掉落。
胸口上的巫祖石碗咕噜噜滚到一边。
鞋又没了。
回来了,真好。
青铜剑和巫匣掉落在不远处,青铜罗盘再次变回了BP机,按亮屏幕。
时间:1994年3月2日,3点38分。
心念一动。
尝试着调动巫力,果然现代的灵气稀薄,不似之前那样如臂指使。
但也比东汉之行前,强大数倍。而且诸般感悟丝毫未减。
在现代,也称得起一个真修身份了。
再次闭上眼,沙漠的夜,真安静。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嘀嘀嘀的旋律将静谧的氛围震了个稀碎。
啥?商文渊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石碗里的后土,阴符经里的钟无艳,狼首金箓里的阴灵,都很安静啊。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仔细分辨,原来是几十年未听的致爱丽丝。发出声音的正是桌案上的二哥大。
虚惊一场,早就忘了当时把这东西扔桌上了,居然还有电!
超长待机,诚不我欺。
翻找出打火机点燃蜡烛,又吓了一跳!
就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四仰八叉的躺在桌上。嘴边还有呕吐的东西,小腿儿一抽一抽的。
何方妖孽!险些拔剑斩去,又忽然觉得有一丝熟悉。
这是,唐富贵!
不是跟辩机留在东汉了么?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就长了这么点。
嗡!嗡嗡!BP机上绿光一闪。
【风流倜傥辩机僧:阿弥陀佛,那个,富贵她发育有些慢……】
也就在此时,无人接听的电话被挂断。
屏幕上未接来电的数字,也从九九八,变成了九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