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之内,堂前灯下,蓝田、胡恪见礼寒暄落座。
从早上进入建业城,到现在夜幕完全降临,蓝田没机会与胡恪好好说话,并不是因为不愿意,实在因为顾忌太多,胡恪自己也很清楚。
胡恪是张家女婿,是协助张昭归降的功臣,如果真实身份暴露,张家极大概率会被排斥,这是蓝田不愿意看到的。
“多年不见,过得可好?”蓝田言语和蔼慈祥。
胡恪微笑回答:“托先生洪福,末将在此娶妻生子,生活过得很安乐,就是不能常听教诲,不过现在好了。”
“你这些年辛苦了,能为陛下收复扬州,首功非你莫属,请受我一拜。”蓝田说罢郑重起身,抱拳向胡恪行拜礼。
胡恪大吃一惊,连忙扶住蓝田双手,激动地说:“先生岂可如此?胡恪若受您之大礼,还有何面目去见陷阵军兄弟?这都是末将分内之事,先生切莫如此。”
蓝田被扶着坐回原位,摇头笑呵呵夸赞:“人言余则诚机敏过人,没想到竟会如此为官,以前都被我埋没了...”
“先生说哪里话,若没在您身边耳濡目染,末将哪有现在本领...”胡恪在蓝田面前始终保持谦虚的态度。
“你呀,变得更圆滑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如果我晚几年对付孙权,只怕不仅仅是解烦卫左部督吧?”蓝田突然想起一个台词,三年又三年...
“嘿嘿,都不好说的...”胡恪心说如果陆逊有什么好歹,自己借助张家和孙权的推力,说不定还能争一争那晦气的大都督位。
“昨夜在码头见了张惠恕,他提起你来赞不绝口,看来张家对你这女婿很满意,以后对治理江东要多出力。”蓝田家长里短夸到最后,终于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胡恪抱拳起身:“胡恪一切都是先生给的,末将自会全力助先生掌控江东,其实若没有这次政变,张家对我还没这样重视。”
蓝田挥手示意胡恪坐下,“世家大族自然以家族利益为先,即便是孙权、张昭为
。你保媒,但出身这块始终差了些,能对你和和气气已是不错,现在江东虽未彻底平定,但江东士族与淮泗张昭等人皆蠢蠢欲动,我现在想了解东吴的实际情况,你用商行作掩护,应该探得不少情报吧?”
“情报的确很多,不知先生想问哪方面?”胡恪反问。
蓝田捋须说:“权利简单来说无非兵和权,现在陛下已经君临天下,东吴原来的私兵制不能再有,加上萍乡大战收编的降兵,我更不打算继续授给私人,江东的钱粮最终流向了何方?你挑拣着给我说一说,尽量详细一些。”
“没问题,江东的田地主要集中在大族以及宗室,租税定价权也在...”
胡恪把在孙权及朝堂里听到的,以及余氏商行打探来的各自情报,总结归纳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内容详细到某某家田地的亩数,家中隐瞒了多少无籍的佃户,各郡县的具体话事人是谁,林林总总说了一个时辰。
蓝田听得眉头紧锁,他终于明白了东吴内斗的原因,各郡县大族以及孙氏宗族,在战争期间不断土地兼并,几乎把江东的田地瓜分干净;寒门小族的田地多荒芜贫瘠,上报官府的户籍人数大打折扣,以至于孙权要兵要粮,很多时候都要向士族低头。cascoo.net
孙权有时候也不想忍,便抬出淮泗派出来对抗,但紧接着就有山越‘作乱’,各郡县因兵祸无法上缴税收,而且山越怎么也剿不干净,最后只能听从士族的建议,启用江东籍将领去平叛,其结果就是本地士族,政治上话语权越来越重,孙权与士族经过多番‘磨合’,才有了‘君臣和睦’的局面。
“胡将军,您喝点水。”蓝田皱眉思考的时候,蓝辕给胡恪端来一杯水。
胡恪见状慌忙起身,用双手接住杯子,犹豫说道:“末将岂敢让大公子亲自...”
“将军功勋卓越,我给您端杯水无可厚非,何况您还是我长辈呢。”蓝辕微笑着回应。
“啊这...”胡不知所措。
“伯阳说得没
。错,不就是喝晚辈一杯水么?你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别那么拘谨。”蓝田不以为然。
“誒...”胡恪小声回答,然后送到嘴边啜了一口。
蓝辕刚刚也在旁听,他不禁为父亲捏了把汗,心说此前筵席上笑声盈盈,原来这江东竟是龙潭虎穴。
“父亲,江东比交州复杂多了,彻底打压士族很不现实,但像孙权那样又违背您的本心,想起来比打仗还头疼...”蓝辕眉头紧蹙。
蓝田捋须点头,“守天下、治天下,本来就比打天下还难,政治的本质就是分配利益,分配不好就会出乱子,打天下可以用暴力解决,但暴力无法解决所有矛盾,这就是孙策死前的醒悟,他没让孙翊继位,而选了更沉稳的孙权。”
“先生,不如在江东办报?”胡恪提出建议。
“办报掌握舆论是必须的,编审必须全部用自己人,发行可以交给听话的士族,但我还没想好由谁来承头。”蓝田愁眉不散。
“惠恕(张温)?”胡恪试探性抛出自己大舅哥。
蓝田轻轻摇头,“办报前期会无关痛痒,但到了一定阶段真会伤人,不能把张惠恕放到风口浪尖去,但可以让他推荐一個人才。”
“嗯,末将晚点回去找他说。”胡恪点头肯定,然后继续反问:“光靠报纸不够吧?”
“那是当然,这几天我再好好想想,鱼已经进了我的锅里,至于要下什么佐料,主动权在我们。”蓝田微微一笑。
“先生智谋无双,想来定有良策。”胡恪抱拳恭维。
蓝辕突然搭话问:“父亲,现在江东即将平定,什么时候让胡将军恢复本名?”
蓝田听完拈着胡须,意味深长地问胡恪:“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呃...末将出身黎庶,家里本没几个人丁,后在瘟疫战争中相继死去,若不是在新野跟先生屯田,只怕早就饿死了,所以姓什么都无所谓...”胡恪轻轻摇头。ωωw.cascoo.net
“你既以余修扬名,仍旧暂时沿用算了,等到天下大定再改回原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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