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冬季,
天空之中洋洋洒洒的细雪宛如柳絮一般自空中飘舞肆意洒落。
也不仅仅是京师,整个北直隶都在下雪,这场小雪给百姓们更多的是喜悦感,年关将至有一场雪下来,明年收成不会太差,毕竟瑞雪兆丰年嘛。 而午门之内,那两侧的红墙金瓦已经变成了红墙白瓦,放眼望去整个皇城都披上了一层白霜,张好古等人披着厚厚的披风走在那高大的红墙之间,狭窄的通道如今也被白雪所覆盖。
「户部吏员已经都到了吧。」张好古对一侧的卢象升问道。
卢象升点了点头:「户部各司吏员已经到齐了,各地的财税也呈上来了。」
「嗯,今年各地没遇到什么大的情况,好事情啊,安安稳稳过个年可不容易。」张好古说着望了望天,细雪随风飘舞朦朦胧胧看不清什么东西。
张好古知道,眼下做的还是不够,还需要做的更多,为了应对将来的小冰河爆发期,朝廷还需要更多的准备,更多的后手,不是去应对什么人祸,而是去迎击天灾。 一路到了文渊阁,此时户部各司的吏员以及宫中诸多舍人太监都已经在这里候着了,张好古等人刚刚到,就看见一侧朱由校在魏公公的侍候下快步走来。
「臣等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施礼,向这位大明的至尊表示敬意。
朱由校摆了摆手:「免了,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文渊阁内,朱由校坐在首位,张好古等人分坐两侧,左侧是张好古、张瑞图、卢象升,右侧是黄立极、乔允升、钱谦益。 除了出镇辽东的孙承宗,大明内阁辅政都在这里了。
而在几人下方,一张张桌子上摆着盘算,统筹,纸张和一本本账簿数据大明的户部吏员们坐在这里,周围生着暖炉,燃烧的炭火提供了充足的热量阻挡着门外的寒风。
卢象升看了眼朱由校,随后说道:「开始吧。」
很快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和计算声以及沙沙的书写声在内阁中此起彼伏,而张好古,卢象升等几个精通计算的也在自己心算着数字。
「山东行省,济南府一百五十五亿、青州府一百一十二亿,东昌府一百零九亿,兖州府一百一十亿,莱州府一百四十三亿,登州府一百五十亿...共计七百七十九亿。」 「河南行省,归德府一百零五亿,开封府一百三十亿,河南府一百二十亿,南阳府一百二十五亿,汝宁府一百零三亿,彰德府六十亿、卫辉府五十五亿、怀庆府六十三亿...共计七百六十三亿。」
「山西行省...共计六百八十五亿...」
「湖北行省...」
「浙江行省...」
大明两京二十四省各府的税收纷纷报上来统一计算汇总,一笔笔款子加在一起,张好古和卢象升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今年大明的税收无疑是比去年要高不少的。 没了去年洪涝灾害的负担,加上安南和蒙古也能给朝廷提供不少税收了,这让大明今年税收的节节攀升。
当最后数字算出来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今年朝廷总计税收八千三百六十五亿五千九百万!」
「八千三百六十五亿?!」
「嘶....」
这个数字一算出来,黄立极一个没留神都拽掉了自己几根胡须。
这个数字怎么这么高?!
朱由校听到这个数字都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去年税收才不过六千来亿,今年就八千三百多亿,相当于多了三成的税收!
卢象升计算之后说道:「陛下,今年税收没有错误,朝廷去年开支过多,
加上各地洪涝天灾后的额外支出及地方恢复,这是损失的税收大头。」
「而今年不仅河南能正常交税,交祉、蒙古都为朝廷提供了上百亿的税收,加上今年工业发展与年初实行的开海政策,各邦国与我大明贸易密切,又是一大笔税收,这些加起来,有八千多亿税收没有问题。」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冷静下来计算一番发现还真是这样,这个税收真的没什么问题,虽然交祉和蒙古提供的税收不多,但与邦国贸易来钱快啊。
朝鲜,西域,东南亚的藩国岛国,还有倭国以及荷兰人,葡萄牙人的船队等等,他们来往大明带来金银商品又带走大批丝绸茶叶瓷器等等,着实让朝廷很赚了一笔。
别看这些都是商人们承包了,但商人们也要交税啊。
拿着最后的记录一看,朱由校眼睛都瞪圆了,今年这才是开海第一年,海外贸易就能给朝廷提供上千亿!
这是什么概念?
「怪不得成祖他老人家鼓励出海贸易,历年南征北战依旧不缺银子,这海外贸易是真赚钱啊。」朱由校喃喃自语着。
眼下的大明可不是永乐时期那个刚刚从贫困战乱里脱离出来的大明,眼下的大明历经两百六十二载,如今人丁兴旺,百业发达,随着工业的进展,各种好东西层出不穷,那些商人们都挑花了眼,愿意拿着海量的金银换取大明的各种东西。
仅仅第一年就带来了上千万两银子的税收,其中东南沿海等地就承包了八百多亿,相当于八百多万两银子的税收都是靠东南沿海获得的,这让朱由校对出海贸易和东南沿海更加重视了。
别的不说,江南如今依旧是朝廷最重要的财税重地,这片区域提供了朝廷税收的四分之一还多。
实际上,别看如今大明二十四省,真正能给朝廷提供税收的还得看沿海诸省以及全面推行新政及工业化的北方各省。
例如山东、河南、河北、山西,江苏、浙江、湖北、广东、福建这些地方,加起来提供的税收足足站到朝廷一年税收的七八成,这些就是大明最为菁华的地方,也是大明当之无愧的南北核心。
税收统计完后各部又将各自的计划递交内阁,同时户部递交今年官员的薪俸各项福利支出,这笔银子年关之前就要下发去,毕竟京师百官是要过年的。
大明的官员薪俸可不是月发,而是一年一发,年底领一年的银子,平时朝廷包吃住,各种节日有福利,夏冬的冰银炭银则是按节发放,一年下来,哪怕是一个九品官都能养活全家而且还有不少结余。
为朝廷效力嘛,总是不会亏了你。
各项开支统计好后,户部进行统一计算和批复,不仅各部的明年开支要计算统计,还有各省的明年计划,新军的明年军费等等。
算起来,朝廷这到手的八千多亿立马就要拨下去一半,剩下的还要拨出去不少,毕竟朝廷还有各种基建工程和水利工程要建设呢。
年末的京师,总是热闹无比的。
各省总督都要回京向吏部复命提交自己一年的政绩报告,同时要去户部申请经费,而六部也有各种事物忙的不可开交,哪怕是礼部都要照顾到在京各国使节,毕竟年底也要给人家提供一份年礼的。
为了这些经费款项,各省为了自己明年的开支计划,可是在京师内不断走动,明年批下来的款项多少,决定着自己省份明年的发展情况,自己的政绩如何。
各省总督都是从二品,谁不想把这个从字拿了。
三年一任,年年考核甲等就可以评优有晋升的机会,谁不想出政绩,谁不想到入阁啊。
这些总督们当然也不止要在吏部和户部奔波,吏部也好,户部也罢,都是新党所掌控,新
党在各地的官员年底了也是要来复命交代一番自己一年的所作所为的。
而张好古身为新党的***,当朝首辅,这到了年底来拜见走动的人可是不少。
这些人情往来是不能避免和拒绝的,张好古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这些事,他很清楚。
当年底的走动往来都结束了,年关也就到了。
正旦节,朱由校在奉天殿举办国宴宴请文武百官,各国使节,欢庆热闹的气氛让众人喜气洋洋,哪怕平日里不对付的人今天都是眉开眼笑。
伴随着京师满天的烟火和隆隆的鞭炮声,天启十一年宣告结束,天启十二年正式到来。
朱由校在与百官和各国使节宴饮之后就允许百官自行行动了,反正这国宴就是犒劳百官的,从头到尾要都是规规矩矩反倒丢了年节的味道。
反正朱由校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皇帝,那些所谓的礼仪在他这里可有可无。
出了大殿,看着京师各地升空的烟火,看着天上的明月,朱由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这人间的烟火气,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
「陛下治得这盛世天下,臣为陛下贺。」张好古走到了朱由校身边。
朱由校眼中带笑,欣赏着美景:「盛世天下,好啊。」
「这几日朕微服私访,走访京师,看到京师的百姓家家幸福,能吃上果蔬和鱼肉,看着那些孩童穿的暖和和的能无忧无虑的玩闹,朕心里舒坦极了。」
「全赖陛下圣明,方有如此美景。」张好古这话不仅仅是恭维,更是他的心中所想,若没有朱由校贤明放权,君臣不疑,能有如今的大明盛世吗?
朱由校从一旁太监端着的盘中取过酒盏饮了一口,淡然说道:「没什么圣明不圣明的。朕一开始做了皇帝,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直到和师父你去了民间真实的走访之后,看到大明的真实情况,朕才知道,皇帝不仅仅是权利,也是责任。」
「说起来,朕最佩服的,太祖他老人家,成祖他老人家,还有唐时的太宗皇帝,他们雄才大略啊,什么样的权利就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他们无疑是做到了自己所能承担的责任,朕眼下,也不过是学习着他们,担起这个天下罢了。」
张好古说道:「陛下如今已经是不逊于唐宗宋祖的圣君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还不够,还不够啊,朕还要超过他们呢。」
看着如今的朱由校,张好古能从其眼中看到浓浓的野心,那是想让大明百姓能安居乐业享受太平日子的野心,那也是想让大明的铁骑开疆拓土打下一个大大疆域的野心,这不冲突。
所谓明君圣主,内圣而外王。
随着正旦国宴结束,大明百官正式进入休沐时期,张好古也难得休息几天。
但他注定是闲不下来的,年节之中人情往来数不胜数,处理完这些张好古也顾不得休息,直接就离开了京师坐着马车去查看京津驰道的情况了。
被从家里拽出来的张安显然有些无奈:「我说少爷,大过年的,那么多人情往来您处理完了总得休息休息吧,在家陪少夫人不好么。」
张好古穿着厚厚的锦缎棉袍,揣着袖子:「我看你是想你家翠儿吧。」
张安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张好古看着京师城外这一片银装素裹,马车的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次出来张好古没带多少人,就是他和张安二人,甚至侍卫都没带。
到了京津驰道的修筑工地上,看着依旧在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工人们,张好古笑道:「你看看,人家年节不也在忙着么,就你想着休息。」
说着,张好古走上
前去。
看着一个穿着明显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走过来,这片工地的负责人也是急匆匆上前,这上前一看,这个负责人愣住了:「元,元辅...您怎么...」
张好古笑着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负责人连忙说道:「卑职工部驰道衙门下属京津驰道司沈明。」
「沈明,是个负责的人本阁记下你了。」张好古能看出来,这个叫沈明的京津驰道司官吏并不是简单的看守,他方才是一直在和工人们干活的,看那双冻得裂了口子的手就知道,这是个实干的人。
张好古喜欢实干的人才。
「与本阁说说,眼下京津驰道修建的情况。」张好古说着向工地更深处走去。
沈明跟在张好古身边讲解着:「元辅,京津驰道自京师和天津府修建,全长三百里,如今两头开始修建,到眼下已经建成了两百六十五里,剩下的一段元宵节前后就差不多修建完毕了。」
点了点头,张好古笑道:「修建速度不慢啊,工人们情况怎么样?」
沈明说道:「工人们都是按时休息,餐餐供给吃饱,馒头面饼蔬菜管饱,鱼汤一天一顿,肉一周一顿,同时每工作六日休息一日,工人们轮班工作休息,驰道修建一直没停下来,这才有如今的进度。」
「说起来,还是工人们第一次修建,一开始有些不熟悉,后来速度就快了不少,但为了质量我们没有特别赶工期。」
一边听着沈明的诉说,张好古一边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看着看着,张好古微微皱眉:「没给工人们提供手套?」
这冬季不同往日,天寒地冻的,没有手套人一会儿手就冻得冰凉不提还容易生出冻疮来,京津驰道司应当不会注意不到这点。
沈明听到张好古这话叹了口气:「元辅,我们自然是给工人配备手套了,但棉手套带着施工不方便啊,工人们就把手套摘了,这些活很多都是精细活,带着厚厚的棉手套没法干。」
初始的驰道修建对这些明朝的工人来说,的确是精细活了,毕竟枕木也好,铁轨也罢,都是一阶阶要牢固稳妥,还要各种检查来确定其可靠性,带着厚厚的手套施工是不方便。
张好古没再多说,只是嘱咐沈明做好工人们的保暖和伙食供给,年节之中施工的费用按时结算后就离开了。
这些工人,都是因为年节期间京津驰道司开出的高薪在这里加班加点的赶工的。
为了尽快完成京津驰道的通车,京津驰道司可是花了不少钱。
离开这一段路后张好古坐着马车继续向前赶,在几十里外看到了另一端正在施工的驰道。
巡视完京津驰道的修建情况后,张好古这才回到京师。
以大明如今的工业进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建起一条三百里的驰道,很是超出张好古的预期了,接下来等待的,就是驰道的试运行了。
终于,元宵节过后,京津驰道司上报朝廷,京津驰道已经修建完毕,可以通车。
这个好消息让朱由校都重视起来,亲自到驰道前观看。
文武百官和商人们,百姓们得到消息后也是纷纷赶来围观这大明第一条驰道建成通车的盛况。
京津驰道周围,人山人海,锦衣卫负责维持着秩序,而商人们,百姓们拥挤在两侧,人人踮着脚仰着脖子向前看去。
而朱由校则有自己的位置,看着眼前这条黝黑的驰道一路蜿蜒向东消失在天际处,再看看那早已准备好的火车,朱由校对着一旁的张好古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吧?」
张好古看了看怀表,点了点头:「嗯,这就让他们通车。」
随着命令下达,驰道衙门侍郎孙奇逢亲自站在驰道中间将那团成花簇的红绸剪断,高声宣布着:
「京津驰道建成,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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