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贤怎么也没有想到。
根据郭嘉情报反馈,司马徽已经从襄阳迁徙到了南阳。
而且,就在距离襄阳不算太远的邓县郊外,过起了躬耕南阳的小日子。
最令戏贤不敢相信的是,司马徽迁入南阳已有小半年的时间,甚至还在邓县分到了田,跟普通老百姓一样,种上了稻田鱼。
只不过......
司马徽种的体量没有普通老百姓那么多,因为他还要兼职去教乡里的小盆友读书,领取朝廷每年发的五十石粮草。
“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吧?”
戏贤牵马走在郊外的路上,凝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那里正有官员负责指挥,为老百姓过冬搭建房屋。
按照郭嘉提供的情报,司马徽同样报名参加了过冬房屋的搭建,证明他有意愿在这里扎根下来,长久的生活。
但戏贤却没时间进去寻找,因为按照目前的时间点,司马徽应该在庠序教小盆友读书,还得至少半个时辰,才能放学回家。
戏贤心急如焚,可没时间等。
他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司马徽所在的庠序,还没到门前,便听到学堂中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
“分别部居不杂厕,用日约少诚快意。”
“......”
这是朝廷下发的蒙学教材《急就篇》,与《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合称蒙学五书,专教孩子读书识字,以及一些常识性生活问题。
戏贤满怀期待地走向窗前,讲席台前,一位松形鹤骨,气宇不凡的中年男人,正微闭着眼睛,手捏着山羊胡,随着孩子们朗朗的书声摇头晃脑。
没错!
正是司马徽!
这一瞬,戏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眼眶湿红,有泪水缓缓淌下。
虽然,二人分开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戏贤总感觉他们已有许久不曾相见,熟悉的身影中,不知为何,竟隐隐带着一丝陌生感。
这倒不是说司马徽变成什么模样,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更显得怡然、从容,与自己脑海中那位严苛的师尊,判若两人。
“志才?”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戏贤转身望去。
但见,眼前这人,身长八尺,葛巾布袍,手持一卷书,气质极其儒雅。
戏贤稍稍愣怔半息,双眸中闪过一道光:“你是......徐庶徐元直?”
男子飞快点头:“没错!是我,认不出来了?”
“还真有点。”
戏贤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此人,啧啧称奇:“你怎么......怎么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那柄从不离身的剑呢?”
“收起来了。”
老友相见,徐庶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我已经弃武从文,开始研习经学了,德操先生便是我的老师,现在我算是你师弟。”
“来!”
戏贤趁势调侃道:“唤一声师兄听听。”
徐庶倒也不恼,躬身行个礼:“徐庶见过师兄。”
“哈哈哈哈!”
旋即,二人相视,仰天一声大笑。
“何人在外喧哗?”
戏贤、徐庶赶忙转身望去:“学生戏贤(徐庶),拜见老师。”
司马徽站在窗前瞭望。
这一瞬,他脸上的愠色骤降,只是细眉微拧着,呵斥一句:“庠序重地,不得喧哗,尔等暂且退下吧。”
戏贤、徐庶这才拱手,应一声喏,旋即离开。
两人在一旁的树下对座,畅聊着往事。
遥想当年。
徐庶杀人在逃,是司马徽收留他,暂避风头,二人也是在那时候结缘。
期间,司马徽谆谆教诲,化解掉徐庶身上的戾气,引导其走向正道。
只是不曾想,徐庶竟然真的弃武从文,开始研究经学、兵法了。
“元直,以你现在的学问,已经完全不输参加考课的那些人,你怎么不去尝试参加考课,为朝廷效力呢?”
“参加考课?”
“对啊!”
“我还差得远呢,想多跟老师学两年。”
“倒也是,跟着老师的确能学很多东西,以后再参加考课,同样可以。”
“师兄,不知朝廷这考课取士,能持续多久?”
“这个......”
戏贤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师兄不知,但想来短时间内,不会随意废止,如今即便是三公举荐之人,同样要参与考课,而且考课难度极大,寻常人难以通过。”
“如果我猜得不错,陛下是有要废除三公征辟权的想法,只不过如今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进行过度而已。”
“以后......”
戏贤极其肯定地道:“朝廷取士的标准,想来会以考课为主,面向更广大的学子,而非仅仅只是世家子弟。”
徐庶内心狂喜:“甚好,如此甚好!我辈儿郎寒窗苦读,若是因为出身寒门,便失去报效朝廷的机会,那才真叫个窝囊。”
“元直放心。”
戏贤拍了拍徐庶肩膀:“凭咱们的出身,或许在长安汉庭没有出路,但在南阳汉庭,必能有你我一席之地。”
徐庶满怀期待,肯定地点点头:“恩。”
“志才。”
恰在此时,一旁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不是别人,正是司马徽。
“老师。”
戏贤赶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
司马徽摆手打断,毫无半点架子,就做在二人面前,面带着微笑:“你不在宛城好生主持考课,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戏贤倒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道:“老师,学生不敢撒谎,此次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征辟您入朝为官的。”
言罢。
戏贤赶忙从布袋中拿出诏令,递给司马徽:“老师,这是陛下的征辟令!还有,这是陛下托学生送给您的礼物。”
“礼物?”
司马徽顿时一愣,心下好奇:“陛下会送老朽礼物?”
戏贤澹笑,将以精致木盒装好的一沓纸,递过去:“老师,您打开瞧瞧,保准会喜欢。”
司马徽接过木盒,双手轻轻打开,洁白如雪的纸张呈现在他面前:
“这......”
“这莫非是......”
司马徽家里同样藏有不少纸张,但却没有一张纸,可以与眼前木盒中的纸张媲美:“纸张吗?”
“恩!”
戏贤肯定地点点头:“没错!陛下革新了造纸术,不仅使得纸张成本下降,而且质量大幅度提高,如今宫中的文书,尽皆采用纸张。”
“太奢侈了!”
司马徽伸手摸向纸张,那种柔顺平滑的触感,像是三、四岁稚童娇嫰的肌肤:“此等纸张应当记录圣贤书才是。”
戏贤澹笑,试探性道:“老师,您如果接受陛下的征辟,每月皆可领取部分纸张,不管您是自用也好,还是公文也罢,全都随您。”
“啊,这......”
司马徽这才想起征辟的事情,旋即怔回神来,阖上盖子,展开征辟令浏览:“公车署?那不是志才你负责的事情吗?”
戏贤点点头:“恩,的确是学生负责的,不过陛下有另外的事情委派,不得不令学生卸任公车署,这才想要寻一合适的人接任。”
司马徽捻须言道:“莫非是志才举荐?”
“非也。”
戏贤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学生岂能不知老师性情,如何敢随意举荐。”
司马徽不由惊诧:“哦?那是何人举荐?”
戏贤回答:“是陛下自己想到了您,还说老师您一辈子都在教书育人,若是进入朝廷,不单单负责公车署的考课,以后仍需负责天下学子的教育。”
“如今,这乡里的庠序只是开始,将来大汉子民尽皆会入学读书,但想要实现这样宏大的愿景,非得有像老师这般人辅左不可。”
“等等!”
司马徽摆手打断,双目炯炯地凝视着戏贤:“你是说......大汉子民尽皆入学读书?”
戏贤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虽任重而道远,但陛下一直致力于如此!”
一旁徐庶似乎有感而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陛下想要大汉子民尽皆入学读书,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让天下子民吃得饱、穿得暖。”
“没错!”
戏贤扭头瞥了眼徐庶,会心一笑:“陛下虽然才正位回宫一年,但南阳百姓已有丰衣足食之兆,施恩令继续实行下去,要不了多久,必可实现。”
“老师!”
戏贤欠身拱手,郑重言道:“陛下鸿鹄之志,绝非此前朝局混沌之时,您虽年近半百,但依旧有一颗报国之心,不是吗?”
“不管老师您之前有何遭遇,但当今陛下绝然不同,此前便有南阳人黄忠,与您一般,皆是年近半百,但陛下却丝毫不嫌黄忠年老,反而破格提拔他为豹骑主将。”
“老师!”
戏贤态度极其恳切:“学生以为,您同样不可放弃这次机会,当趁自己尚有理想抱负时,报效朝廷,方不悔此生。”
司马徽又何尝不清楚南阳发生的一切。
甚至,他能从皇帝陛下一系列的政策中,感受到他的雄心壮志,正如戏贤所言,南阳汉庭的皇帝陛下,可绝非此前任何一个皇帝可比。
细细想来,似乎从皇帝陛下逃亡雒阳开始,他每走一步,都异常凶险,但却次次都能创造奇迹,尤其与董卓的数战,更是堪称经典。
这样的皇帝陛下,如何能不令人敬佩!
如今,陛下的征辟令就在自己手里,只要答应下来,必可入仕,帮助这位有鸿鹄之志的皇帝陛下,匡扶汉室,再造乾坤!
“老师。”
即便是一旁的徐庶,也忍不住开口劝谏:“您就答应吧。”
戏贤又添一把火:“老师,您有什么想法,尽管提,陛下一定会满足您。”
司马徽捻须沉吟片刻,回头瞥向不远处的讲堂:“为师走了,他们为之奈何?”
戏贤毫不犹豫,厉声回答:“老师放心,您若是答应,新的孝经师立刻便能赴任,教这些孩子,绰绰有余。”
“这样吧!”
司马徽瞥了眼戏贤,轻声道:“如果陛下可以答应老朽,将来在乡里之间,为孩子们新建学堂,老朽便答应入仕,接下公车署的职务。”
戏贤蹙眉:“全天下?”
司马徽点点头:“自然如此。”
“好。”
戏贤深吸口气:“学生这便返回宛城,向陛下禀告,老师敬候佳音即可。”
司马徽澹笑:“志才出息了,为师以你为傲。”
******
南阳,宛城。
皇帝行宫。
文德殿。
刘辨手持鲁肃递上来的奏章,仔细浏览,不由愕然,心中暗道:“不会吧?朝廷给与一定的补偿,都有人不愿意盖房过冬?”
“正常!”
军师联盟似乎早有预料似的,显得非常平静:“任何新事物的推行,都不是那么容易,即便他们是住窝棚的流民。”
“对于他们而言,好不容易有了点粮食,是绝对不舍得贡献出来的,不过是个冬天而已,他们此前又不是没有熬过。”
“以前死不了,那么现在,同样死不了!”
军师联盟说得非常平澹,彷佛早已经看惯了这种现象:“辩爷可以想象,是一件冬衣贵,还是盖房子贵?”
“对于他们而言,总感觉买件衣服可以解决的问题,又何必花大量的钱去盖房子,这才是他们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
军师联盟强调道:“辩爷习惯就好,只要咱们持续推行,以新带旧,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他们自然会修建新房入驻。”
刘辨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则笑话:天冷了,本来想买一件羽绒服,但是要一千多,然后再想想,买点感冒药才几十块钱,嗯,还是感冒药划算一点。
刘辨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的笑话在此刻,居然在汉末三国时代成真了,而且还是很大一部分的共识。
这一瞬。
刘辨的心在滴血。
他有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如果不是老百姓的生存难以得到保障,面对这样的天赐良机,他们又岂能选择买冬衣,而不是修建新房呢?
“老师。”
刘辨试探性地问:“如果咱们按部就班,大力屯垦,需要多久,才能解决老百姓的温饱,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
军师联盟自然清楚刘辨内心深处的想法:“辩爷放心,基本解决温饱,肯定没有问题,如果将来可以找到野败,甚至达到小康,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
话锋一转,军师联盟强调道:“这些过程都需要时间,你可以因为这种现象而悲痛,但千万不要太过悲伤,时代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能填补的。”
“汉末时期的基础比较差,但好在咱们目前开了个好头,只要能一步步稳扎稳打下去,老百姓的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
“恩。”
刘辨颔首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旋即。
他扭头望向下方鲁肃:“子敬,咱们尽力便好,以后机会还很多,这次他们没有报名,下次自然不会错过。”
鲁肃欠身拱手:“陛下仁爱之心,令臣佩服,且请陛下放心,在入冬之前,各县名单上的百姓,一定可以入驻新房。”
“好!”
刘辨郑重言道:“朕相信子敬的能力。”
鲁肃一揖:“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刘辨点点头:“去吧。”
鲁肃前脚刚走,朱彤后脚便进来:“陛下,豫州方向,曹将军的奏章。”
刘辨大手一挥:“速速呈上来。”
朱彤:“喏。”
接过奏章,刘辨展开浏览,顿时明白曹操来意:“曹孟德还真是机敏,现在便惦记上朕的狼骑、豹骑了。”
下方朱彤不由皱眉:“陛下,曹将军的意思是......”
刘辨澹笑:“孟德想要狼骑、豹骑入豫州协助他作战,这样能更有把握,在入冬之前,便将汝南收入囊中。”
“可是陛下。”
朱彤欠身拱手道:“狼骑、豹骑训练才三个月,他们可以出战吗?”
刘辨点点头:“既然是当兵的,那便要上战场,这没什么可说的,权当是一次考核吧,总窝在家里训练,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
刘辨当机立断:“你速速召吕布、黄忠入宫,朕有重要作战任务安排。”
朱彤拱手:“喏。”
旋即。
躬身离开。
就再朱彤离开时,刘辨心念一动:“老师,又被专家猜中了,咱们的骑兵派上用场了。”
军师联盟澹笑:“这很正常,曹操原本的作战时间便不多,入冬前如果拿不下袁术,肯定会拖到明年,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袁术。”
“豫州是中原之腹,地形是平原,自然是骑兵为王,但凭他手里的骑兵,肯定是不够的,曹操岂能不向朝廷伸手要人。”
“这样挺好。”
军师联盟对此非常满意:“可以让曹操这样的封疆大吏,时刻感受到朝廷的绝对压制,这样对他的衷心,是有好处的。”
“恩。”
刘辨颔首点头:“我终于明白专家的用心良苦了,要通过这一点一滴的细节,让曹操的忠诚度始终维持在一个极高的程度。”
“没错!”
军师联盟肯定地道:“恩威并用,双管齐下,才能真正令强者心服。”
刘辨惊叹军师联盟专家的手段。
他们的任何一条意见,全都在重塑自己的三观。
以前他不懂什么叫做帝王心术、权术,但是现在,通过一系列的手段,他越来越明白,皇帝没那么好当,单纯跟人打交道这一点,就足够学一辈子。
这东西......
可是再强大的科技力量,都难以弥补的。
刘辨继续跟军师联盟沟通良久。
终于。
吕布、黄忠赶来文德殿:“末将吕布(黄忠),参见陛下。”
刘辨大手一挥:“快起来吧。”
二人这才直起身子:“谢陛下。”
摆手示意二人一旁落座,刘辨倒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今日唤尔等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战事,要交由你二人负责。”
“哦?”
黄忠皱眉,试着问道:“可是豫州?”
刘辨澹笑:“没错!正是豫州,目前孟德正在与袁术、张邈联军作战,第一仗打得非常不错,俘虏了张邈、袁术四万兵马,彻底粉碎了其进攻颍川的想法。”
“而今,虽然还有两个月方才会彻底入冬,但孟德想要尽快解决战斗,因此便希望朕派出精骑助他一臂之力。”
“朕清楚......”
刘辨目光扫过二人,轻声道:“狼骑、豹骑成立时间,尚不过三月,各种战术尚且未能演练纯熟。”
“不过,朕以为袁术、张邈的两万余人,压根就不是咱们的对手,此一战对你们而言,更像是一次实战模拟演练。”
“吕将军!”
刘辨扭头望向吕布:“尤其是你,新式狼骑的战术,完全可以在这次实践中好生体会,先拿袁术、张邈练练手,等以后与鲜卑、乌桓决战时,必可融会贯通。”
“太好了!”
吕布兴奋不已,拱手抱拳:“陛下,实不相瞒,末将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您的狼群战术实在是太过精妙,单纯靠研读战法,实在难以真正掌握精髓。”
“狼王战术还自罢了,此前末将便是此战术,但群狼战术的切割、包抄等配合战,单纯靠末将的想象,是绝对不可能融会贯通的。”
“陛下放心。”
吕布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此一战,末将必定好生体会狼群战术,争取早日将其掌握,不负陛下厚望。”
“恩。”
对于吕布的回答,刘辨非常满意:“你能这样想,朕便安心了,不过切记,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即便张邈、袁术不足为惧,亦要全力以赴才行。”
吕布拱手,郑重言道:“陛下放心,末将必不会轻敌。”
“黄将军。”
刘辨转而望向黄忠,轻声道:“朝中诸将对你的能力,颇有微词,但朕从来都没有提过,一直非常信任你。”
“朕希望你能斩将立功,争取靠此一战,向那些口中微词之人证明,你黄忠虽年近半百,但依旧能为朝廷杀敌建功,非是小辈可比!”
黄忠又岂能不知自己是被破格提拔,此前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作战经历。
别说是皇帝陛下,便是自己军中,同样颇有微词。
皇帝陛下的这番话,令黄忠感同身受。
他拱手抱拳,铿锵回应:
“陛下且宽心。”
“此一战,末将必斩将立功,自证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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