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话直指以土地征税的核心,那就是这样的征税动了士绅的利益,单独对付任何一个文臣都很容易,可是要对付读书人这个群体,引起的反噬足以掀翻满清在中原的统治。
尽管康熙说的话很难听,殿内的文官虽然不敢出声,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没有人会相信康熙敢真的敢推行这样的政策。
如果康熙敢推行这样的政策,文官们相信有大半的士绅会倒向吴军,原本维持的脆弱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文官怎么想的康熙当然清楚,这些人就是有恃无恐,觉得朝廷拿他们现在没办法,不过康熙可不是头脑简单的崇祯,是绝对的高智商权谋大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些人。
看着不敢说话的群臣,康熙冷笑道:“哼!哼!哼!别以为我大清亡了你们还能在吴三桂那个老东西那里继续荣华富贵。
朕不妨告诉你们一些朕的心里话吧,若不是郑经手下留情,我大清已经亡国了,郑经留着我大清到底想干什么朕不知道,不过朕却知道,这天下早晚都是郑氏的。
朕可以大胆预测一番,我大清或者吴三桂有一家亡了,郑氏肯定会立刻席卷天下。你们可知道郑氏行的是什么政策吗?”
康熙说完这段话,冷眼看向群臣,一直负责对外细作之事的十三衙门裁撤之后,细作之事便交由内务府负责,内务府的领侍卫内大臣是康熙的舅舅佟国维。
佟国维知道这时候该自己说话了,他整整衣袖出班一甩马蹄袖跪倒在地道:“皇上!内务府这些年没少向郑经的地盘安排细作,有大半的细作都石沉大海,不知所终,还是有不少的细作传回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郑氏在东番岛施行所有百姓儿童都读书的政策,不论男童还是女童,只要年满八岁就必须进学堂读书。而且要连续读六年,这六年里,所有儿童读书的花费都由郑氏官府负责,每年光是花在稚童身上的钱粮就是非常庞大的数字。”
“郑氏海寇愿意教化万民,让百姓明理,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诸位要是知道他们的学堂教的是什么,诸位就不觉得是好事了!”
“难道他们教的不是经史子集吗?”陈廷敬适时做了一回捧哏。
“经史子集不能说不学,不过只占孩童学习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教孩子学习杂学,天文地理、数术几何包罗万象,这些孩子在学堂学习六年之后会进行一次统一的考试。
考试的标准非常的严苛,大部分的孩子都会被淘汰,然后各自选择自己愿意从事的事情,无论是务农还是做工、经商都可以,这些孩子都可以自由选择。
当然这些孩子还承担不了成丁的差事,大多是以学徒的形式,跟在师傅身边学徒。等到出徒之后就可以开始挣钱养家,这些从学堂里出来的孩子,各个工坊、商铺都抢着要,因为这些读了书的孩子灵醒。
而小部分被选中的孩子则会进入更高级的学堂学习更深奥的学问,这些孩子会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被分配到各个岗位实习,这些学生大部分都会成为郑氏的底层官吏。
至于科举在郑氏已经取缔,读书人在郑氏那里估计连个教书的西席都难混上,郑氏一旦当国,就是儒生消亡之时。”
佟国维的话很多人都听说过一些,不过却没有今天听到的全面,所有的文官都心生寒意,他们知道一旦郑氏得了天下,他们引以为傲的经史子集的能力就会成为摆设。
想要当官做人上人,那就要和那些普通黔首百姓一起站在同台竞争,而且还完全不占任何的优势,他们能够在科举中稳占前茅,是因为掌握了规则的制定,将传承了多少年的经验积累得到最大化利用。
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家族数代人,几乎代代都能出举人、进士,规则改了之后,他们的这些经验毫无用处,再想在考试中占据高位,那就要
。凭借学生自身的聪明才智,可以说士绅的儿子与农夫的儿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如何能够接受,朝堂上一片哗然,朝堂上很多人就像被施了法一般,纷纷赞同起了伊桑阿的建议。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以后恐怕连官都当不上相比,现在损失点儿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朝臣风向的改变让康熙心中充满了厌恶,他想到了《太史公书》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个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全是利益的交换,在面对着郑氏的压力下,这个时候反倒是推行新政的最好时机。
虽然在大清当官要剃发易服做奴才,可是回到家依然还是能够坐享富贵,至于被朝廷收走的银子,大不了增加地租,让佃户承担的损失。
想要实现以田征税的新政,首先要做的就是清丈天下的土地,重新厘定黄册,让朝廷清楚天下的土地有几何?每个户贴之下有多少土地,以后征收赋税就按照新的黄册进行征收。
这是一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实现的,丁税与田赋合并一亩地征收多少合适,各地征收赋税时加收的火耗如何改变,这需要反复进行核算,才能保证各方的利益,让黔首能够接受,让官员得到好处,让朝廷的税赋增加。
就在满清上下达成了一致,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新政的时候,满清与华夏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吴三桂死了。
华夏兴武五年,满清康熙十九年,吴周昭武三年。
吴三桂病死于岳州,吴三桂的死意味着一个势力消亡的开始,吴军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吴三桂的威望。
尽管这一时空,吴三桂晚死了两年,依然没有将接班人培养起来。孙子吴世藩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根本撑不起吴周的大局。
吴周的权力落在了郭壮图、胡国柱、夏国相等吴三桂的几个女婿的手里,其中郭壮图还是吴世藩的岳父。这样的政治结构按理说还算稳定,并不会因为吴三桂死亡而分裂。
然而这几人却与吴军麾下大将多有不和,将帅不和,又无足够威望之人压制,其结果就是互相掣肘、互相拆台。
若是太平盛世这样的结构相对稳定,能够保持权力的平稳过渡,可是大争之世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威望的统帅,不要说进取了,就是能够保住现有的地盘都是难事。
满清方面得到了吴三桂死亡的消息后,大喜过望,康熙立刻吩咐前线将领集中兵力进攻吴军,同时康熙还给盘踞在赣州一直态度暧昧的尚之信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
在信里,康熙回顾了已故平南王尚可喜的丰功伟绩,对尚可喜为满清做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且表示如今吴三桂已死,耿精忠已经被郑氏擒获,三藩只剩下平南一藩,只要尚之信愿意,平南王这个爵位一直都是尚家的。
只要尚之信愿意与朝廷共同击败吴三桂余孽,朝廷就准许尚之信接替吴三桂永镇云南。
尚之信没想到康麻子竟然能如此低姿态地给他写信,都不用圣旨的形式,要说尚之信没心动那是假的。
可是他依然在犹豫,这几年与郑氏接壤,双方之间贸易往来不断,他可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郑氏的强大。
别的不说,广东当年在满清手中的时候,除了广州、肇庆等几个大城之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穷乡僻壤。
土客矛盾集中,每年因为土客争水都要进行几次大规模的械斗,死了人就连官府都只能和稀泥,不敢对任何人审判,生怕激怒了百姓,引起民变。
如今这才几年,郑氏就将一些人口稠密,土地资源紧张地区的百姓进行了迁徙,大多数都迁往了南洋。
还有一部分百姓进入郑氏开办的各种类型的工坊,成了不依靠土地生存的工人。尤其是广州附近更是各种工坊林立,市场非常的繁荣。
尚之信与
。郑氏的广东总督唐兴文私下里有不少来往,尤其是赣州需要的食盐全部是从广东进口,郑氏出产的食盐洁白晶莹,咸度适中,不会出现食盐发苦的现象,更不会出现食盐中有沙子的现象。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广东的食盐要比满清提供的食盐便宜将近一半的价钱。尚之信每年从广东进口食盐,走私到满清的地界,其获利丰厚,支撑了尚之信以赣南一小块土地养活着五六万人马。
尚之信有时候都在怀疑郑经是不是脑壳有问题,这么强的实力为何不赶紧进入中原争夺天下。
就连将京城围住了,都是以谈判赔款了事,尚之信甚至觉得郑经海寇出身,目光短浅,根本不了解天下大势,只想着捞钱只图眼前利益。
尚之信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逐鹿中原的资本,早晚都要找一个合适买家将自己卖出去,原本他想要投靠华夏,可是一想到郑经空有强大的实力,却鼠目寸光,投靠华夏之心便淡了下去。
至于吴三桂那更是不可能,当年永历依仗大西军,又有李定国这样的旷世名将辅佐,凭借西南都没有成事,最后被吴三桂勒死。
吴三桂何德何能,凭借西南一隅对抗整个大清,若不是耿精忠、郑氏的牵制,估计现在吴三桂早已成了丧家之犬。
如今吴三桂已死,吴军失去了吴三桂这个主心骨,分崩离析就在不远的将来。
这个时候尚之信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康熙恰到好处的来信,彻底的坚定了尚之信的决心,在扭捏了一番之后,尚之信给康熙写一封奏本。
奏本中说了自己很多不得已之处,尤其是夹在郑氏与吴三桂中间,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之所以左右逢源就是为大清在南方保留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基地。
既然皇上如此推心置腹,做为臣子又怎敢不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双方之间有来有往的来回几次,互相达到了自己的心理预期,康熙正式下旨封尚之信为镇南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待到天下大定之时,永镇云南。
这样明显带有挑拨意味的封赏,让吴周与尚之信的原本还算和平的边界瞬间紧张起来,吴周派遣亲臣大将吴国贵兵出郴州,尚之信也不甘示弱,亲自带兵出南安府隔沤江与吴周军对峙。
与此同时,驻守金陵的喇布在康熙的命令下,开始从九江府出兵反攻吴周,襄阳方向康熙也将自己手里最能打的图海调过去沿着汉水对沿线的吴周军队展开攻击。
吴周方面也是调兵遣将,夏国相与马宝一起对付襄阳方向的图海军,胡国柱兵出蕲州与喇布沿长江两岸岸对峙,双方在长江上舟师来往纵横交战,一时间谁也不能奈何谁。
对于吴三桂的突然离世,华夏上下也是一片哗然,就连郑经也是非常愕然,原本以为吴三桂拿下了武昌,生存得到了保证之后,能够多活几年。
没想到吴三桂挺了两年还是凉了,吴三桂的死不但打乱了吴周的部署,让满清有了可乘之机,而且也打乱了华夏的战略部署。
原本华夏的计划是五年之内保持几方相对的平衡,华夏方面趁着对峙的机会一边培养后备干部,一边接收各地的流民,用于填充各个人烟空虚之地。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华夏从广东、松江、天津三个方向出击,一举拿下整个中原。可是现在计划完全打乱,吴三桂的死随时都能让吴周集团分崩离析。
一旦满清各个击破,吴周的覆灭可以说是用土崩瓦解形容都不为过,若是满清覆灭了吴周集团,实力大增之后,华夏再想统一天下,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大。
这个时候华夏内部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立刻出兵派,希望华夏立刻出兵统一天下;一种是援助吴周派,华夏现在还没有做好接手天下的准备,与其仓促接手,不如援助吴周,让满清与吴周继续对峙,等待华夏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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