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文一副“羽扇纶巾谈笑间”的模样,许多海盗都不爽,就你聪明不是?但许海习惯了罗龙文的姿态,也知晓罗龙文却有本事,便对半岛的局面略微乐观了一些。
虽说是受命令,不该有疑问。
但洪东冈和黄侃还是问了句:“王家舰队实力不弱,仅我们两部过去, 恐怕无法围剿。”
王直在海上跟许家较量了十年,若是真不堪一击,早就渣滓都不剩了,如何能坚持到现在?其实洪东冈和黄侃还是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他们不仅没有办法围剿,胜负都是两说。
他们毕竟是受许家节制的海盗头子。
名义上归属许家, 也接受许家调遣,但却是自主经营,麾下的海盗凶悍归凶悍, 但都是乌合之众,过往与王直交手,其实都有点怕了,两人不觉得自己压得住王家的舰队。
“骚扰牵制即可,没让你们围剿。”
许海淡漠的吩咐了一句,两人立马松了口气,各处布置做完,主力该何去何从?
统领三大舰队之一的普净和尚问道:“四爷,他们都散出去了,我们打吕宋还是夷州?”
普净原是虎跑寺的和尚,早年破戒,做了个酒肉和尚不说,还经常出入青楼,与罗龙文是“战友”, 因而早年搭上了许海的线。
虽是个破戒和尚, 但普净极为能打, 就像那《水浒传》里的鲁智深一样。
当年大防风登上青龙榜,被挤下来的高手是不会重新入副册的, 普净便成为了副册第一,连续蝉联三届。
武功虽好,但普净却是个妖僧。
鲁智深还有佛性,讲义气,普净却是不讲这些的,他作战风格更是极为凶残,是许海麾下三大舰队当中最凶悍的一支,打起仗来动则屠城。
普净问战,许海笑了下,说道:“是啊,吕宋还是夷州呢……”
“打夷州吧,大琉球,是个好地方呢。”
“也不知道王直到时候,还能不能忍住,龟在城里不出来。”
“流虬,囚龙。”
“是个好地方啊……”
众人都不懂许海在说什么,许海也没有解释,只是让剩下四内, 徐斌、许冲、许洋去围攻吕宋, 自己则带着三大舰队直奔夷州。
……
南洋风云搅动,已经成为“敌后”地区的安南却也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十二万南征军,五万京营,七万卫所兵,仇鸾带走了最核心的三万神机营,朱纨则要以两万三千营的骑兵打通陆路运输渠道,剩下的七万卫所兵要负责安南、占城、真腊,甚至是暹罗地区的治安、统治。
地盘太大了。
尤其是真腊最不稳定,澜沧江又是生命线,故而七万卫所兵,将近四万都布置在真腊周边,随军太监黄英亲自镇守真腊,留在安南、占城的兵力加起来也才一万,剩下的两万兵力得沿途建站,维护朱纨带骑兵打通的后勤线。
海瑞本来是想去前线的,可惜,他做不了主。
海南琼山属于广东的范畴,广东都司出兵的时候,需要一批随军文职,负责书信、记录、账册、粮草之类的。
一般来说,不会从民间招募。
但海瑞知道安南战事,又听闻南洋近来的动乱,大致推算出了一些东西,觉得这一战对朝廷至关重要,便报名参军了。
他虽然还未中举,但已是秀才。
自然当不了大头兵,都司赵将军考察了一翻后,便让他负责粮草工作,随军南征,战局如风云变幻,他有接触一些文书工作,能够知晓仇鸾和朱纨的动向。
看大军开往满刺加后,终于明白了这场战局的全貌。
他想去满刺加,可赵将军根本不答应,他也见不到仇鸾、朱纨、黄英,因为只能留在安南,在清化府主持均田的工作。
海边。
海瑞眺望东方,他知道在海的那边,就在正对面,便是他老家琼州岛,这些天主持均田的工作,看着百姓们欢喜无比热情洋溢的样子,海瑞不由有些失神。
他的家乡,何时才能均田?
海瑞知道他家田是多的,他父亲海翰虽然只是个廪生,但却留下了五十亩良田,寡母才得以将他抚养成人,供他读书。
而安南这里均田的时候,每人差不多十五亩的样子。
按照这个标准,他家的田得分出去三分之二还多,一般人肯定舍不得,毕竟,均田最痛的不是那些大地主,十几二十亩地,对于大地主来说,跟零没有区别。
但就是这些小地主,家里有几十亩地的,均田后分去一半、大半,那是真的肉痛。
然而海瑞痛吗?
他一点都不痛,反而很开心,要是琼州搞均田,他第一个将田分出去,实际上,历史上的海瑞在当官后,反而愈发穷了。
他不仅没有以权谋私,反而每到任一方,都尽力去接济一些穷苦之人,家中族田早就卖完了。
以至于,他母亲过生日,他去割了二两肉,都能轰动京师……
他死的时候,连发丧的钱都没有。
还是王用汲他们凑钱给海瑞发丧,将灵柩送回琼山的。
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哪里会舍不得家中几十亩田?他只恨家中田太少,不能分出去更多,只是可怜,天下百姓太苦。
“先生!我们摘了好多椰子,给你一个!”
在海瑞眺望发呆的时候,孩童们已经摘好了椰子,将最大最甜的那个递给了海瑞,椰子的一角已经用镰刀砍开,可以直接痛饮。
他们刚刚走访了一个临海的农村,解决了分田中产生的矛盾,做完这些,日头正热,便来摘些椰子解渴。
安南与琼州一样,渴了摘些椰子,都是习俗。
“先生,阮三他们说,每丁分田十五亩,每口分田十亩,大家都分完后,村里还剩几百亩地,你却不让他们分,要留给公中,他们不服气哩。”(丁口,成年男女。)
安南自秦汉以来,便归属华夏,民间说汉话的极多,语言问题并不严重。
海瑞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道:“等你们长大了,要不要分田?难道你们每家只有一两个孩子吗?孩子多了,家中田不够怎么办?”
“总要留些富余出来,每年垦荒的田,也要算在公中。”
“只有这样,等你们长大了,才有田分。”
“而且,即便分了田,每个人的境遇状况也是不同的,有的家里病弱一些,就穷了,再不走运一些,便连生活都难以为继,这个时候,要一家一户去帮衬,即便有心帮,也没有力气的。”
“只有公中有钱粮,才好帮衬。”
“为什么说你们这三年免赋,不用上税,却劝你们纳公中粮呢?公中有粮,要挖水库,修水坝,通水渠的时候,才好去做啊,不然谁都觉得不公平,都不去做这种惠利大众的事情,便是均田了,生活又怎么能变好呢?”
他不厌其烦的给孩子们讲着“天下为公”的道理,讲得极浅,谁都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