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能用焦头烂额这个词来形容目前的罗伯特·基利曼。
作为帝国摄政王,他每天要处理的事物几乎是以斤来计算的。而有些时候,这些事会堆积到就连他也有些吃不消的情况。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有时,就是会出现一些巧合,它们彼此碰撞,连接在一起,最终给基利曼造成无可估量的麻烦。
而且这些麻烦,还只有他能处理。
他愁容满面地对个人终端说道:“取消和内务部的会面,告诉他们,多做一份报表交给我。泰拉的人口统计数据他们上次已经出过一次问题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这次再出错,我就要亲自去视察内务部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有关殉道者大桥的重建会议推迟吧,不,将今天所有的会议都取消并推迟。”
“告诉那些试图试探我底线的贵族,任何和走私有关的事都是无法容忍的,如果有人再被卫兵抓到试图购买走私商品或是将泰拉本地的农作物走私到其他星球,他的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而蒙羞......物理意义上的。”
“让负责农场附近警戒安保的人提高警惕,给他们再分配一批新的监控设备过去。也让他们认真排查那些偷窃者的身份。”
“泰拉本地计入人口统计的公民都有分配好的食物,绝对不可能忍饥挨饿,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少部分情况......如果一个因为内务部官员疏忽而无法获得公民身份的人为了生存而偷窃食物,他的行为是可以被容忍的。”
做完这一切,他叹了口气,顺手将个人终端关上了,然后放到一边。
之所以如此忙碌,却又推迟了所有应该的见面与会议,还是因为四名原体即将回归泰拉。
四名——嗯,四名。
他揉着自己的脸颊,表现出完全的疲惫。一个超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很少见的,但罗伯特·基利曼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超人。
安格朗和福格瑞姆是比较好解决的,如果他们问起有关自己军团重建与征兵相关事宜的问题就直接搪塞过去,对付安格朗还可以搬出何来镇住他......
圣吉列斯是最好解决的——通常情况下是如此。他对政治没什么需求,也不会要求一个职位去打乱现有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政治局势。
但是,他势必是要和恸哭者战团见上一面的,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基利曼都不能向他隐瞒这样一个战团的存在。而这也是令他最为头疼的点,基利曼不敢想象如果圣吉列斯知道恸哭者们的遭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真的不敢想。
最后,是他那消失了一万年的兄弟黎曼·鲁斯。太空野狼们已经游离于帝国政治势力很久了,他们和大部分处于政治中心的战团与势力不对付。黎曼·鲁斯的归来是否会对这件事造成影响?
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基利曼不清楚,他终究不能坐在这张木桌的后方推测出所有事。
在这些冰冷的政治思想从他的脑海中熘走以后,涌上来的是完全割裂的第二种情感。一种对兄弟归来的由衷的高兴。基利曼将自己的理性与感性分的很开,这是他独有的能力,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意味着你要放弃一些事。只要放弃这些,政治家就会过得如鱼得水。基利曼痛苦的根源便在此处,他不愿放弃那些宝贵的东西。
对他来说,政治终究只是手段,而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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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带着胜利的微笑,福格瑞姆敲了敲黑白二色的棋盘。
安格朗瞥他一眼,呲了呲牙:“你得意什么呢?”
“哦,我的兄弟,我之所以如此得意当然是有原因的。你看,我们一共下了十七盘棋,而你只赢了其中两场......考虑到这个数学问题的简单程度,我认为,我当然应该得意。”
福格瑞姆哈哈大笑起来:“你输得很惨,安格朗!”
“......几盘棋而已,看把你高兴的。”安格朗双手抱胸扭过头。“喂,鲁斯,你过来和这个白痴下几盘。”
“我拒绝!”
黎曼·鲁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安格朗的提议。他举起手中由纹阵制造出来的巨型羊肋排,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我忙着吃东西呢,兄弟,你自己和他下。”
“圣吉列斯——?”
“兄弟,我也有事要忙。”
被叫到名字的大天使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我忙着鉴赏画作呢,你要加入吗?这幅描绘星界军们英勇不屈的油画所用的技巧相当写实,但又有点新的东西在里面。这个画家很厉害......”
“看来你只能和我一起下棋了,安格朗。”
福格瑞姆脸上挂起个漫不经心的微笑,用修长的手指把弄着棋子:“怎么样,要继续吗?还是说你打算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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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得意了,你这只花枝招展的凤凰......”
故意用上侮辱性词汇的安格朗冷笑着打了个响指,纹阵控制的磁力棋盘立刻再度恢复最开始的模样,他冷笑着说:“继续就继续,难道我会怕你不成?”
五分钟后,福格瑞姆的胜场数来到了十六场。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安格朗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我去模拟战里训练了,你自己慢慢下棋吧。”
类似的情景在过去的两周内发生了许多次,尽管某些人(其实只有一个人)十分地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有所进展。至少,有些像是一万年前的模样了。
回到过去总是人类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之一,很少有人才能真正地实现它。圣吉列斯是少数能真正以理性看待许多事的人之一,因此他非常珍惜当下的这种气氛。
“啊,我能透过窗户看见泰拉空间站了,真是壮观。鲁斯,快过来看看。”
坐在舷窗前的圣吉列斯突然微笑起来,他朝着鲁斯招了招手,后者举着羊排慢慢走了过来——通常情况下,黎曼·鲁斯不是个会对四周环境在意的人,但就算是他,也不免为泰拉空间站的规模吃了一惊。
“还真是令人惊讶。”他咀嚼着美味的羊肉,口齿不清地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乡下人进城似的。”
圣吉列斯被他的比喻弄得哑然失笑,大天使拍了拍他的后背:“别这么妄自菲薄,鲁斯。你只是外表看上去有些狂野罢了。”
不一会,他们的船便进入了泰拉空间站单独开设的港口之中,圣血天使们依照他们父亲的要求离开了船只。圣吉列斯很清楚,如果他不这么做,恐怕他走到哪,圣血天使就会跟到哪。
福格瑞姆倒是没这方面的顾虑,帝皇之子们目前身份敏感,本来就不适合抛头露面——再者,他们也不怎么想到处逛逛。尽管没有人明说,但福格瑞姆其实清楚的很,他的子嗣们现在最想要的恐怕是独处与休息的时间。
带着臭着脸的安格朗和第一次进行传送的鲁斯,他们来到了马库拉格之耀号上,基利曼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
“能看见你们平安归来真好,兄弟们——甚至还给我带了一个惊喜,鲁斯,你这一万年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我对你来说是个惊吓还差不多,罗伯特。”狼王咧嘴一笑。“还能去哪?亚空间,被咱们爹赶到里边儿去给他找治病的东西去了,结果他自己好了,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他这话说完后,基利曼神色古怪地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原谅我没办法给你们举办一场宴会,原体的归来在帝国内仍然是个秘密。”
“有没有宴会其实都无所谓,兄弟,我在船上早就吃饱了。”鲁斯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一张柔软的床,我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其他的都无所谓。”
安格朗突然呵呵一笑:“懒惰。”
“兄弟,你别没事找事......我知道你因为一直输有点不爽,但是,一直跟你下棋的人又不是我。”
“你真以为几盘棋的胜负能决定我的心情吗?你错了,鲁斯,我愤怒的原因只有一个——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那么多敌人没有被杀死。想到这里,我就很难保持冷静。”
安格朗的表情很是阴沉:“而你却只想着宴会和休息......”
“得了吧,你做这些是因为你喜欢,我开宴会和睡懒觉也是因为我喜欢。咱们只是喜欢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别搞得好像你比我高尚到哪里去似的......我杀的敌人不比你少。”
鲁斯的哈欠越拉越长:“那么,我就先去睡觉了——罗伯特,你的船上应该有空房间吧?”
基利曼朝他点点头:“房间多的是,随你挑选,鲁斯。好好休息。”
鲁斯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晃了晃手,随后便径直离开了。
安格朗是第二个离开的那个,出乎基利曼的预料,他压根就没问有关重建吞世者的事——或许是何已经跟他聊过了?基利曼不清楚答桉,但这件事的暂时被解决了,他提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一点。
“那么,福格瑞姆,我有话要对你说。”
“请说吧,罗伯特——我洗耳恭听。”
“是这样,你和你的军团的回归暂时不能被广而告之,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福根。有些事注定需要时间来解决。”
对于基利曼话语中的暗示,福格瑞姆根本就无动于衷。
凤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漫不经心地撑着自己的脸颊,说道:“我对这件事无所谓,罗伯特。”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兄弟。”福格瑞姆笑了起来。“我很清楚你对于政治到底有多么在行,和你相比,我们都是外行人。所以,你说了算。”
他好说话的程度简直让基利曼感到匪夷所思——福格瑞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了?
看来他不仅只是样貌有点变化而已。看了眼福格瑞姆脸颊上的伤疤,基利曼如是想到。
“那就好,实际上,简直再好不过了......”基利曼脸上带起了一个由衷的微笑。“我甚至都以为我会和你有一场争吵呢。”
“没那个必要。”
福格瑞姆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是我们当中担子最重的那个,罗伯特。你不说,但我们很清楚。”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帝皇之子的重建在我这里还远远没有被提上日程。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无法被掩埋,就算我归来的那些儿子都是忠诚者,可帝国的公民们却并不知道,信任已经被打破了。”
“帝皇之子的名号与我的名字已经被玷污,我们必须重建他们,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只有当罪孽完全赎清,帝皇之子才能够真正地回归。目前的我们,还配不上这个名字。”
他简直坦诚的不像福格瑞姆,且真诚地令人吃惊。直到这一刻,基利曼才真正地确认了一件事——他的兄弟,来自彻莫斯的凤凰福格瑞姆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了。
他知道福格瑞姆的归来,知道他和堕落版本的自己有一场大战......
但,基利曼更清楚的是那个有着蛇尾的福格瑞姆是如何用谎言与毒药来伤害他的,又是如何残忍地谋杀了他的子嗣的。
他无法忘怀,背叛始终是一根刺,横在他和他的兄弟们之间。是的,已经过去了一万年,可是他的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呢。
每次呼吸都会痛。
那些痛苦的记忆仿佛蚀骨的毒药,总是会在夜晚令他心中持之以恒地燃烧起憎恨的火焰。
在得知福格瑞姆归来的那一刻,基利曼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什么想法来面对福格瑞姆,他曾经对今天的见面有许多次内心演练,却从未想过他们两人会如此平和。
简直就像是过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一样。
福格瑞姆站起身来,绚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歉意:“我为我曾经做过的事向你道歉,罗伯特。”
“不必了,做下那些事的人不是你。”基利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带着鼻音。
“我坚持,兄弟。”
彻莫斯的凤凰轻声说道:“我坚持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