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涅鲁苟斯并不愿意和阿斯塔特们打交道——它对人类着迷,但阿斯塔特们在它眼里却算不上人。
对它来说,这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野蛮人甚至还比不上恐虐手底下的那些疯子,至少那些疯子会愿意和它聊上两句。但阿斯塔特们...?
他们只要一看见它,就会立马挥舞着链锯剑与爆弹枪冲过来,完全不想和它聊会天。
涅鲁苟斯对此非常不满。
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它抓住一只刚刚从尸体堆里钻出来的纳垢灵,拿走了这小东西手里捧着的病菌。后者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病菌被它拿走,却也没说什么。它也很清楚,工作是必须要继续下去的。
“我知道你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瘟疫,但是,现在不行,孩子。”
涅鲁苟斯将那病菌扔进自己的汤锅之中,一边搅动大勺,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你瞧,每个人体内能诞生出的病菌都是有限的。而我们必须将大部分集中起来,单个的病菌是很弱的,只有它们集合在一起,才能被称之为瘟疫。”
纳垢灵跳到它肥厚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些什么。而涅鲁苟斯则耐心地倾听着,并在之后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是的,我们要熬制一锅上好的汤药,一锅完美的瘟疫,然后将它送给那只蝙蝠。是的,就像库嘎斯曾经想做的那样——愿它安息,唉,可怜的库嘎斯。它死的时候我还只是只和你一样的纳垢灵呢,那可恶的黑袍人将它彻底烧了个干净。”
涅鲁苟斯做了个闷闷不乐的表情,它的记忆也在说出这句话后回到了那段日子里。在那段时间里,慈父的花园之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只剩下一片凄惨的忧郁。
它是陷在回忆里了,但纳垢灵可不是。黑袍人三个字让它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尖叫。
“没错,就是那个黑袍人,烧了慈父花园的那个......不要怕,孩子,他虽然强大,却也没办法在慈父的力量遮蔽中找到我们。”
涅鲁苟斯停下了自己搅拌汤锅的动作,将手伸进了汤汁之中。它轻轻捞起一把绿色的粘稠汁液,将其举至手边仔细地观察着。半响之后,它烦闷地砸了咂嘴。
这不好。
这锅瘟疫甚至没办法腐蚀它的血肉,这意味着瘟疫还不够精纯,这意味着这锅瘟疫是失败品——如果它连涅鲁苟斯都伤害不了,又怎能指望它去伤害那蝙蝠呢?
“唉,这可怎么办呢?我的老朋友快要发现我们了,可我却没办法给他准备一锅上好的礼物......”
涅鲁苟斯自言自语道:“我走了这么久,来到这个干净到令人讨厌的地方......我做了这么多努力,甚至费尽心思地在所有人体内都种下了菌丝......结果到头来却只收获了这么一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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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垢灵安慰地拍了拍它的耳朵,让几个脓包破裂了,昏黄的汁液从涅鲁苟斯的耳朵上滴落,直直地落进了汤锅之中,也让涅鲁苟斯愣住了。
它凝视着那开始缓慢转变颜色的汤汁,高兴地笑了起来:“小家伙,你可真聪明!是的,是的......”
纳垢灵发出一声不解的询问,而涅鲁苟斯这次却并未回答它。大不净者只是将它轻轻地从自己的肩膀上赶走了,随后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勐地用力一扯。
在令人牙酸的,近似枯枝被人踩碎的声音之中,它就这样毫无半分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臂扯了下来,并且将其扔进了汤锅之中。
黄光大作,光芒开始危险的旺盛起来,借由一名大不净者的血肉,这锅汤汁总算沸腾了起来。亚空间的能量在其中汹涌地燃烧着,也照亮了涅鲁苟斯的脸,它那张骇人的脸上此刻满是欣喜。
随着它搅拌的动作,乌云从远方席卷而来,遮蔽了整个天空,菲尼洛斯已经有一千年未曾有过这种坏天气,而它却偏偏选择在今天出现。
你必须承认,坏事总是会一起出现。
大锅内的液体飞速旋转着,涅鲁苟斯一刻不停地搅动着它。雷霆大作,暴风呼啸,雨点从天而降,仿佛某种即将到来的灾难的注解。
“就是这样!”涅鲁苟斯畅快地大喊起来。“是的!以我涅鲁苟斯之名,库嘎斯未曾完成的工作将在我手上继续!我会替它熬制出这锅世间最完美的瘟疫!”
它咧嘴笑了起来,在电闪雷鸣与狂风呼啸中低沉地笑了起来,纳垢灵们随着它的笑声在风中被越吹越高,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很快就被吹散了形体,化作褐黄色或深绿色的液体,而涅鲁苟斯对此毫不在意。
它眼中只剩下工作。
涅鲁苟斯紧紧地盯着那锅旋转的汤汁,聚精会神,无比认真,满心期待。
“来吧!神瘟!”大不净者几乎是尖叫着说。“成型吧,成型,成型!我命令你!我祈求你!成型!”
在雨幕与暴风中,它的声音被淹没了,但一阵深绿色的光芒却刺破了这不详的帷幕,在天空中蔓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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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尹齐基尔仰起头,雨点洒在他的目镜上,又很快滑落。
伺服器仍然在稳定的运转,动力甲不是那种娇贵的机器。它是一名阿斯塔特能够仰仗的最为坚固的防御之一,它能够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继续它的工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尹齐基尔希望自己也能这样。
“这场雨来的毫无预兆。”
帝皇之剑的科尔多斯走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说:“我觉得这不算是个好的征兆,您觉得呢?”
“这场雨的确令人感到猝不及防,但它不会阻拦我们的脚步。”尹齐基尔摇了摇头。
“希望如此。”
科尔多斯仍然满心忧虑,他叹了口气:“尹齐基尔连长,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您觉得这会是帝皇的提醒吗?”
“恐怕他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你我身上,科尔多斯士官。”
尹齐基尔平静地回答:“帝皇承担着整个帝国,在帝国的疆域中,有更多正在受苦受难的人等待着他的帮助。就算他要显灵,我想也不会是在我们身处的这颗星球上。你将自己看得太特殊了,士官,学会以平常心对待你的复活吧。”
科尔多斯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从他的肢体动作中,尹齐基尔能看出他的羞愧。
这没什么,士官。尹齐基尔暗自想道。蒙受他的恩赐从死亡中归来的确是少见的经历,你会变得有些不相信自己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那两道泪痕也开始再次隐隐作痛了起来。曾几何时,尹齐基尔也是如此,他会将许多东西都解读成圣吉列斯给他的预兆,直到一次惨烈的失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多愚蠢。
就算真的按照那些神学家与传道士说的来,将帝皇视作神明,将圣吉列斯视作神明之子......尹齐基尔也不认为他们会时刻守在自己身边给予自己指引。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他们也一定很忙,毕竟银河内有那么多人需要拯救。
“尹齐基尔。”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如冰般的寒冷:“带上你的连队,随我登机。科尔多斯士官,你可以归队了,你们的任务是驻守机场。”
“遵命,大人。”科尔多斯行了一礼,立刻匆匆而去。
帝皇之剑们已经乘坐着另一架雷鹰炮艇降落至了地面,他们人数不多,轨道上毕竟还是要留点人监控全局的。但是,没人会觉得这些落至地面的帝皇之子会无法履行他们的职责。
深红之刃们则跟随克兰一起匆匆登机,雷鹰炮艇呼啸着升空,在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它总算能够进行平稳的飞行了。雷鹰总是这样,乘坐它永远会承受颠簸。令人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以来却没有一个机械神甫想要改进这一点。
就好像他们已经默认这颠簸是雷鹰炮艇的一部分特色了似的,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大人,我们的目的地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尹齐基尔轻声问道。
“这里。”
克兰扬起右手,臂甲上投影出了一幅地图。全息影像让所有人都将视线看了过来,等待着下文。
“菲尼洛斯的首都科玛,在他们本地的方言中也被称为钻石。根据地表扫描得出的结果来看,这里是纳垢污染最为严重之地,当然,还有这场雨......”
克兰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会,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些忠诚者注视着他,想要知道这名原体会说出怎样激励人心的话,就像他过去曾做过的那样——但他没有。
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沉默,就像是突然失语的人。
“......不,不对。”
终于,他再次开口了,语速却极为缓慢,与此同时,他的双眼却陡然亮起了冰蓝色的光芒。雷鹰的机舱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汹涌咆孝的灵能于此狂呼,仿佛有一千个人共同发出了他们的声音似的,无比嘈杂。
“大人!”尹齐基尔不得不抓着固定带朝克兰大喊起来。“帝皇在上啊,您这是怎么了?!”
克兰没有回答。
他脸上呈现出一片空洞,仿佛神智已经被夺走了一般。保持着这样恐怖的表情,他站起身来,将手贴在了舱壁之上。
这坚固的金属立刻开始哀鸣,寒冰从他手掌贴合的地方迅速蔓延,在短短半秒内就将整个机舱冰封了起来,彻骨的寒气开始蔓延,甚至穿透了动力甲的维生系统。
尹齐基尔开始难以自制地牙关打颤——他试图保持冷静,违反自己的生理反应,却根本做不到这件事。
实在太冷了。
“大人?大人?!您——”
“——嘘。”
克兰安静地竖起一根手指,歪头皱眉,做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他不解释,也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只是聆听。
然后勐地催动了灵能。
窗外呼啸而来的狂风被冻结在了半空,豆大的雨点也随之一同暂停。透过机舱的窗户往外望去,这简直就像是时间被暂停了。但其实不是,透过那蔓延的寒冰,尹齐基尔可以确定,这是克兰的力量。
问题在于,这位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他的疑问注定不会得到解答,因为克兰的表情正在朝着深渊滑落。阴沉、冷澹,却又在所有的这些中包含着一点隐藏起来的愤怒。
就像是被寒冰包裹的火焰。
“解除固定带,深红之刃们。”他一字一句地说。“拔剑,上膛,做好战斗准备。飞行员,打开机舱。”
“可是,这是在天上啊,大人!”雷鹰的飞行员在通讯频道内大喊起来。“我们不能在机舱内战斗!”
“我们不会。”克兰坚定地说。“打开机舱。”
飞行员最终屈服在了他话语中的意志之下,机舱被打开,寒冰为机械让了路。它们不再坚固,而是轻易地破碎。舱门打开,雨点却没有倒灌而入。
深红之刃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发现,在这天空之上,在这云层之中,有一条寒冰之路正在凝结。
一甩斗篷,克兰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出机舱。他将自己的愤怒隐藏的很好,却仍然被尹齐基尔感受到了些许——深红之刃的三连长为此暗自心惊,他从未见过克兰如此愤怒的模样。
诚然,他将自己的情绪掩埋了起来,可他过去从来不会这样坚决,这样令人感到陌生。
他们跟在他身后,手握着武器走出机舱。脚下传来厚实的触感,与踩在地面之上并无两样。风与雨在他们身边停止,乌云在他们身边缓慢的涌动,雷鹰停留在原地,飞行员在通讯频道内发出紧张的、无意识的细小声音。
在这样的景象中,尹齐基尔发现了克兰如此愤怒的原因。
他看到,在那寒冰之路的对面,在那云层之中......有一个怪物正在朝着他们微笑。
“你来了!”它彬彬有礼地笑着说。“我的朋友,我等你许久了!还记得我吗?蛆化之蝶,涅鲁苟斯!我来此为你献上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