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花园世界,一些愚蠢的父母会告诉他们的孩子——只要你一直信仰帝皇,并待人友善,做个好人,这世界也会以相同的态度回报你。
他们当然错的离谱,除了第一条。而第一条也不是完全正确,至少帝皇本人肯定不希望你信仰他。这只是个无奈之举。
也是个必要之举。
但是,不管你到底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还是所谓的坏人,这世界对人类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世界是个笼统的概念,它不在乎你是死是活,也不在乎你是否能吃饱穿暖,更不会在乎你的精神健康。
实际上,它恐怕什么都不在乎。它对任何东西都一视同仁,平等的冰冷。
所以,假如果有个人不仅在乎你的生命安全、精神健康,甚至还一手操办了‘吃穿用行’等一系列的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船长。”福格瑞姆抿着嘴说。
何慎言揉着自己的眉心,靠在椅子上挥了挥手:“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别说了,带着配给的这些模拟舱去底层甲板领个手术室,然后去第一城市或第三城市挑人吧......适龄的孩子们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我昨天就发了通知。”
“现在就开始吗?”凤凰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可以等待,我并不在意你何时开始重建你的军团。”
法师叹了口气,他虚幻的面容比起前几天似乎稍微变得凝实了一些:“还有三天时间......你可以完成初步选拔,至于之后的事,可以等到战争结束。”
福格瑞姆抿了抿嘴,彻莫斯人的表情呈现出一派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迷惘。他曾经暗自期待过这一天的到来——无数次的期待。
但是,当它真的到来之时,他反倒成了手足无措的那个。此前做过的繁多预桉全部成了随风消逝的破碎文字,他甚至开始想不起它们的细节,只能听见失真的尖锐噪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好了,别摆出一副快哭的模样。”法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事就快出去忙你的吧。”
在场的其他原体都以诡异的眼光看着福格瑞姆,凤凰却浑然未觉,他保持着那副迷幻与无措皆有之的神态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船长室。圆桌旁,有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别误会,不是黎曼·鲁斯,而是伏尔甘。
“......怎么了?”迎着他的兄弟们看过来的诡异表情,火龙之主梗着脖子回道。“笑也有错吗?”
“笑...自然是没错的。”察合台可汗严肃地回答。“但是,伏尔甘,我很意外居然是你,而不是鲁斯来做这件事。”
每天都开宴会喝的醉醺醺,甚至这会还处于醉酒状态的黎曼·鲁斯迷迷湖湖地回头望了可汗一眼,本能般地呲了呲牙:“啥?”
圣吉列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哦......”
“我又没有嘲笑他!”伏尔甘喊冤了起来。“我只是为他感到高兴!他总算能将军团重建了!”
“换做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会质疑他,但如果是你的话......”
巧高里斯人微笑了一下:“我只会质疑一小会。你的性格说服了我,兄弟。”
伏尔甘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将话题延伸下去,为这件事和他吵上几句。思索再三,他决定保持安静,因为坐在另一头的科尔乌斯·科拉克斯萎靡不振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火龙之主看了一眼康拉德·科兹,夜之主对他的注视回以了一个优雅的微笑,甚至还摊开双手做了个问询的姿势。
科兹张开嘴,无声的用口型问道:我又怎么了?
“......咳,科拉克斯,你怎么了?”伏尔甘转头问道。
“他输得太多了。”
坐姿和何慎言如出一辙,同样揉着眉心的罗伯特·基利曼闭着眼回答了伏尔甘的问题:“这四天里,他一直在和科兹通过模拟舱进行游戏——当然,还拉着我一块。”
“游戏?”
伏尔甘看看萎靡不振的科拉克斯,又看了看精神抖擞的康拉德·科兹,不赞同地皱起眉:“什么游戏能造成这种结果?”
“暂时还没有被命名,我们将其称之为王国。兄弟,另外,我认为它不仅仅只是个游戏那么简单。它是一种精神的投射,它能够挖掘我们内心埋藏的管理潜能,亦能让我们看见我们自身的不足。”
康拉德·科兹微笑着,语速极快的开始侃侃而谈,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个尚处于中世纪的文明,你二十岁登记,并在此基础上拥有预计理论上最多七十年的寿命,你将成为这个文明的国王。那么,在这七十年里,你会做些什么呢?”
伏尔甘沉思了起来。
过了两分钟,他回答道:“请允许我首先询问一个问题——那个文明,它所处的自然环境如何?是像夜曲星那样的吗?”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让中枢将它设计成那样。”科拉克斯有气无力地说。
昨晚的游戏开始前,他再次和康拉德·科兹发生了口角,根据争吵的内容,夜之主便让中枢将科拉克斯的出生点设定为了一个中世纪版本的诺斯特拉莫。罪恶横行,永夜之国。
至于结果如何......我想应该不需要太过仔细地说明。
一旁的察合台可汗也来了兴趣:“这倒是很有趣,那么,是否也能对身份进行一些设定呢?”
“这也是可以的。”资深玩家罗伯特·基利曼回答道。“你甚至可以尝试扮演圣吉列斯,降落在中世纪的巴尔上。当然,目前这个功能还没开放,我们只是在单纯的扮演国王。”
巴尔天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单调的响声:“啊——啊?!”
“越来越有意思了......”
察合台愉快地笑了起来,轻抚长须:“只有中世纪的文明可选吗?寿命是否也能进行延长呢?七十年实在太短,如果我费尽心思在这登基七十年中将我的王国打造成了一颗宝石,我自然是想要继续看它闪耀下去的。”
他做了个手势:“如果就那样暗澹下去,岂不是太过无趣了?另外,你们是三个人一起玩的,这个游戏又该如何获胜呢?是看谁的王国发展的比较好吗?还是说,可以互相发起战争?”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没有这么做过——除了剿灭那些骚扰边境的野蛮人以外。”
基利曼答道:“获胜的判定方式有许多种,这也是为何我们会将寿命设定为七十年,否则一局游戏便要花费太长时间了。在我们的化身寿命结束的那一刻,模拟舱的系统会从全方面评判谁的王国发展的更好,决出一位胜者。”
可汗眯起眼:“我现在倒真的想玩一玩这个游戏了......你们居然连续玩了四天,而不告知我们?”
罗伯特·基利曼睁开眼睛,发现就连都还出于醉酒状态的鲁斯甚至都以颇感兴趣的眼神望着他。
“......好吧,它还处于测试阶段。”基利曼无奈地解释了一句。“就目前情况来看,它还算不上特别完善。至少我建造的那些大学内部竟然无法让我细致的观察,这点可不太真实。”
“大学?”
“是的,每一次游戏,他都会优先选择发展农业与教育。”康拉德·科兹微笑着说。“这似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某种本能,然后,他会开始长时间的亲自处理政务——说真的,基利曼,你不觉得这有点可悲吗?”
复仇之子皱起眉:“发展农业与教育哪里可悲了?”
“我指的是你亲自处理那些政务——至少,我不会细致到连那些模拟出的官员每个月的行动轨迹都要亲自过目。你这是在模拟中上班吗?”
科兹的话引起了一阵快活的浪潮,伏尔甘哈哈大笑起来。基利曼的眉头越皱越深:“我只是认真对待,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
“的确如此。”察合台可汗不笑了,转而带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你没有单纯地把它当成一个游戏,对不对?”
“......是的。”
沉默片刻,基利曼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我想慢慢地完善这个游戏,并让它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现实的模拟,至少也要有百分之八十的拟真度。这样,一些基本的策略就不需要在试点运行并一步步试错了,我可以直接在模拟中进行试错。”
“你的眼界与对这方面的敏感让我十分吃惊,兄弟。”可汗赞赏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的宝贵的战后休憩时光里,你居然仍然想着帝国的内政制度和各项策略......”
他话锋一转:“你简直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基利曼为之愕然,船长室内沉默片刻,随后便爆发出了比此前更为响亮的笑声。然后,一个一直沉默的人于此刻开口了。
罗格·多恩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那是个不错的转折笑话,察合台,但我并不喜欢你对他的嘲笑。”
巧高里斯人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无奈地解释了起来:“这不是嘲笑。”
“无论你本意如何,它在我耳朵里听上去就像是嘲笑,而我并不喜欢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在做正确的事,这套模拟系统的确能够成为某种更重要的东西的雏形。”
“至少,在玩游戏的人中,其他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要那样看着我,科拉克斯,我在说实话。你是个解放者,但绝不是个合格的统治者。我希望这样的‘游戏’能让你有所历练。”
群鸦之主被他哽的好长时间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居然真的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科兹的嘴角挂起一抹刻薄的微笑:“你教训他的模样还真是非常自然呢,多恩。”
“这不是教训,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们。我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平等的。我们都是帝皇的儿子,是帝国的原体——有的人或许做了错事,但却得到了宝贵的第二次机会。”
多恩以锐利的眼神盯着康拉德·科兹:“......希望他不要浪费这来之不易的二次机会。我们或许身份尊贵,但责任更重。后者才是最需要用心之物。”
“噢,我很确信我不会的。实际上,你对我的成见反倒让我很安心。”科兹站起身来,讽刺地鞠了个躬。“这很符合你固执的性格,不是吗?经典的罗格·多恩风格。”
“......我对你没有成见。”沉默片刻,多恩如此说道。
他没有顾忌船长室内变得诡异起来的气氛,也没有在乎其他人劝他不要再说的眼神。罗格·多恩只是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吐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众所周知,他从不说谎。
“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多恩冷静地回答。“我真心希望你不要浪费这第二次机会,我过去不喜欢你,我们中或许没人喜欢你。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
“多恩——”
圣吉列斯试图让他住嘴,但多恩根本不听。察合台发现,科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过去的模样无法让人喜欢,甚至无法让人尊重。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钟爱杀戮,偏执、残忍、无知、愚昧。”
康拉德·科兹笑了笑,嘲讽的笑。
他表现出一副对多恩毫不在乎的模样,光看那副表情,伏尔甘甚至认为他会在下一秒摔门而去——坦白地说,如果他这么做,伏尔甘不会怪他。
但多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表情凝滞了。
“但你是我的兄弟。”
罗格·多恩以他的苍老的面容缓慢地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僵硬微笑:“第二次机会是如此的来之不易,珍惜它,科兹,务必珍惜它。”
“好了。”
看戏许久的法师出声打断了他们,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是那么的及时:“不过十五分钟,你们居然就将话题延伸到了这种程度——好吧,那我们接下来就来谈谈正事吧。”
“中枢,将卡珊德拉女士的前线战报显示出来。”
“明白。”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光幕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