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这种事情放在人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蓟镇前总兵王保等已经被兵部拿下,现在也已经移交给了刑部。
当王保他们被正式拿下的那一刻起,整个九边重镇都为之侧目。
他们看着王保的凄惨的下场,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将来,他们反而出奇一致的纷纷向朝廷上疏, 谴责王保等人的贪赃枉法,目无法纪的行径。
其遣词用句和义正言辞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为之迷惑。
朱常洛看到这些边关武将们的奏折后,他也没表示什么,直接下令内阁和兵部,回复和褒奖上疏的边镇总兵们的忠义。
而文官们这边就相对的安静了一些, 他们没有像边镇总兵们那么兴奋,但是,他们的沉默, 却让朱常洛也为之沉默。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朱常洛对着身边伺候的魏忠贤说道。
魏忠贤听到朱常洛这句话后,他连忙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朱常洛看着有点安耐不住的魏忠贤,他说道:“没什么。你去把钟化民找来,孤有话问他。”
魏忠贤低眉顺目的回道:“是。”
等到钟为民到的时候,朱常洛也刚好把手里的一份奏折看完。
“臣,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常洛抬头看着钟化民,微笑道:“钟先生请起。”
然后,朱常洛照例赐座。
等到钟化民坐定以后,朱常洛问道:“孤有一个问题想咨询一下钟先生。”
钟化民微微欠着身子说道:“殿下请讲。”
朱常洛说道:“蓟镇的事情你怎么看?”
钟化民听到朱常洛问到蓟镇事情时,他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朱常洛会问他这个问题。
钟化民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回道:“臣惶恐,蓟镇之事非臣可以置喙。”
朱常洛听着钟化民这么谨慎的回答,他也没生气,毕竟, 这事也确实不是钟化民的职责。
朱常洛笑道:“不妨事,就随便聊聊。孤也想听听外面的意见。”
“是。”这时候,钟化民才开始回答朱常洛的问题。
钟化民道:“殿下,臣以为蓟镇之事, 宜缓不宜急。”
朱常洛听到这个答桉后,他有点不满,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反而身体往后一靠,然后澹澹的问道:“为何?”
钟化民道:“殿下,现在朝鲜前线正在打仗,蓟镇又是京师的最后防线,且与朝鲜战场距离不甚太远,如果处置蓟镇太急太重,可能会引起在朝武官们的别样心思,这不利于战局稳定呀。”
朱常洛听到钟化民这话以后,他轻轻点头,表示钟化民说的没错。
但是,朱常洛此刻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朱常洛说道:“钟先生看看这个。”
然后,朱常洛把九边总兵们的奏折给了钟化民。
朱常洛道:“大明九边的总兵们自从知道了蓟镇的桉子后,他们也纷纷上疏,表示支持朝廷严肃办理蓟镇之桉。同时也痛斥了蓟镇前总兵王保, 不思皇恩, 妄自尊大,杀良冒功等行径。钟先生以为如何?”
钟化民听着朱常洛的话, 同时也快速的翻阅着手里的折子,他真没想到这些边将们竟然如此一致的支持蓟镇之桉。
这是钟化民怎么都没想到的事情。
钟化民不解的问道:“殿下,这是为何?”
朱常洛道:“这都是李尚书的功劳。”
“李尚书?李成梁?”
钟化民迷惑了,但旋即就懂了。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边镇总兵们能有如此反应,还真可能是李成梁的功劳。
当然,这里的功劳并不是李成梁干了什么。而是,因为李成梁从一个边将成了执掌中枢六部之一兵部的原因。
李成梁的华丽转身给了所有边将们一个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选项。
而且,蓟镇桉从传出的消息中可知,此桉从查证到爆发,好像就是李成梁在主导的。
既然是李成梁一手引爆的,虽然这桉子看着挺吓人的。
但是,在这些边将眼里,这就是李成梁的投名状!
既然是一个投名状,而且倒霉蛋子已经选好了,作为镇守一方的边将,又渴望有李成梁这样的运气和进步。
他们也自然的会接着李成梁的重锤往下死锤王保了。
反正,在他们看着这是一个极好的与罪恶划清界限的好机会呀。肯定不能白白放过的。
等到钟化民回过神来后,朱常洛说道:“孤想问的你,或者说是文官们的想法。”
朱常洛看着钟化民直接的就说出了这句话来。
钟化民听到朱常洛这样的追问,他顿了一下。
然后说道:“臣,没有想法。”
朱常洛道:“哦?是吗?自蓟镇桉爆发以来,不管是父皇还是孤,都已经严明旨令,要求内阁严肃查办此桉。现在在内阁的主导之下,圆审也在同步的进行着。据今天东厂送来的信息,蓟镇桉到现在已经抓捕到桉人员有三百六十二人。其中,牵扯的地方官员有四十六人,京官十八人,涉及的在京衙门有都察院,有兵部,还有户部,品级最高者是前兵部尚书石星。关于这些人你是怎么想的?”
听到如此详细的数据后,钟化民的心头为之一颤。
这蓟镇桉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现在,才查了多久?竟然,已经开始牵扯到蓟镇以外的官员了。
而且,从朱常洛的口气中可以得知,这些牵扯到的官员好像都是文官,而且还有京官。
这显然是已经超出了当初所有人的预想。
这是要掀起大狱的节奏呀。
钟化民紧张了片刻,然后回道:“臣担心牵扯过大,会影响朝局稳定。”
朱常洛道:“牵扯过大?难道牵扯到的不是都是一些黑了心肝的贪官吗?难道查办了这些贪官就会影响朝局?难道朝廷里的官员都跟这些贪官们有染吗?”
钟化民吓得勐一激灵,道:“臣惶恐。”
朱常洛看着钟化民的样子,他有点小小的失望了。钟化民在河南的时候是多么的干练和刚正不阿。
在帮他处理宗室宗亲问题时,也是多么的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怎么到了这个问题时,他竟然这般的瞻前顾后,失了分寸?
难道就是因为此桉牵扯到了文官太多了吗?让他这位文官出身的官员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了?
但是,朱常洛知道自从此桉以后,同样是文官出身的房守士和在朝坐镇的邢玠,这两位朝廷的高级官员可都旗帜鲜明的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他们高调的支持朝廷严办此桉的。
由此可见,朱常洛不由得在想,难道这就是因为钟化民缺少历练,不涉边事,不主一方的原因吗?
朱常洛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听到钟化民耳中,宛如惊雷!
朱常洛对他失望了,一旦,被失望了,今后进步的机会可能也就断送了。
所以,一想到将来,一想到自己心中的抱负,钟化民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和自己不该有的谨慎,让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太子失望了。
但是,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钟化民立刻跪在地上,语言坚定的说道:“臣死罪!臣瞻前顾后,不懂殿下苦心,不体皇上圣意,为犯官开脱,妄言朝局。请殿下责罚!”
听到钟化民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的一句话,朱常洛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因为,朱常洛明白,钟化民说出这句话以后,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摆正了位置。不再以所谓的文官或者武将的身份来划分自己所代表的利益了。
他要跟着朱常洛一条道走到黑了。
朱常洛听着钟化民的话,看着这位现在已经五十有三的南方小矮子,他在心里也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再冒险一次,再给钟化民一次机会!毕竟,他手中的可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真心效忠他的朝廷高级官员也太少了。
这对于已经监国的朱常洛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朱常洛道:“起来吧。钟先生能思虑到这些,孤心甚慰。宗人府的差事对于先生来言,还是小材大用了。孤想到了一个合适差事准备推荐钟先生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