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朱常洛的马车到了初春园之时,此时的天色已经是天幕深玄,星斗棋布,繁华的街上也是华灯灿烂,人群熙攘。
一副大明繁华景象呈现在了眼前,这场景丝毫不逊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初春园门前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这里也是大明文人墨客经常聚会的固定场所之一。所以,这里的装修也显得格外清雅别致,很符合读书人的审美。
“主子,您小心点。”
魏忠贤想要伸手去扶着朱常洛下车。
朱常洛虚推了一下,然后说道:“叫我少爷。今天我也是个读书人。”
魏忠贤立刻回道:“是,少爷。”
听到这声少爷,朱常洛顿时有了种这才是穿越者标配的感觉,不过,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身边不是一个俊俏丫头,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
真是大煞风景啊!
但是,朱常洛还是一笑道:“这才对,你也不用这么拘谨,平常一些就好。今天有胡怀德和李无逸跟着,不妨事的。”
魏忠贤看了一眼胡怀德和李无逸跟着,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竟然如此胆大,连个侍卫都不带就出宫了。
不过,万幸还有胡怀德和李无逸跟着,不然,就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跟着,他的心脏真会有点受不了的。
毕竟,但凡皇太子殿下出了一点纰漏,他就要脑袋搬家的。
朱常洛现在一米七几的个子,一副儒生打扮,一身的儒衫走起来,衣袂生风,宛如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朱常洛走在前面,魏忠贤紧随其后,胡怀德和李无逸忠实无比的跟在后面,默默注视着所有人,不会让任何可疑人等靠近朱常洛。
几人一前一后到了初春园内,魏忠贤出示了请帖后,朱常洛等就径直进了最里面京师学社聚会的地方。
京师学社由来已久,它的组成复杂,并不是只有京师籍的学生,大明天南海北的读书人几乎都可能在这个学社里出现了。
这个学社初成立的目的就是京师之外的学生来京抱团取暖的组织,渐渐的随着京师的地位日重和三年一次的科举不停举办,京师学社这个松散型的学社竟然也奇迹般的存在了下来。
到京师学社的人,他们都是本着互通有无,相互交友的目的来的。这跟一些有大老坐镇地域性,学派性的书社不同。京师学社没有什么政治主张,它来去自由,无疑就是京师最宽松的学社,只要是读书人来,京师学社都是来者不拒的。
并不像那些书社学社,还要看地域,还要看家学渊源和师传。
所以,这里的环境是相当轻松,舒适的。
但也正是这种轻松舒适的环境,也使得京师学社,始终没有形成一股政治力量,反而成了一个相互打探消息,交友作乐的聚集型学社。
“公子,那里还有空位,我们去那边吧。”
魏忠贤一进门就瞄着哪里有空位可坐,等他看到一个空着的位置之后,他立刻就对着朱常洛这样说道。
朱常洛没有理会魏忠贤,他还在搜索着初春园中的情况。
很快,朱常洛就看到一位个子很高一身汉服,但长相明显是高鼻梁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后,朱常洛说道:“我们去那边。”
朱常洛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来找徐光启和利玛窦的。
虽然,他也没见过这二人。
但是,利玛窦太好认了,他是西夷人,长相完全不同于大明人的样子,而且,他的个子比起一般的大明人来,还略显高大。
所以,找到他还是很容易。
朱常洛带着魏忠贤等径直走了过去,然后,站在利玛窦的对面,朱常洛看了利玛窦一眼,接着对着利玛窦身边的一位长相相对秀气,但不失风雅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抬手行了一个读书人之间的平礼,然后说道:“兄台好,在下可以坐在这里吗?”
徐光启被这位年少贵气的少年郎突然这么一问,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小兄弟请便。”
朱常洛再次谢道:“多谢兄台。”
然后,朱常洛就很大方的坐在徐光启的对面,朱常洛的目光略带欣赏的打量着徐光启和利玛窦,这样的目光让徐光启微微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郎太无理了。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扫视?
但是,再一看到他超脱常人的气质,而且,他的目光也并不是以猎奇的心态打量着利玛窦这个外国人,所以,这也让徐光启放下了一些成见,毕竟,利玛窦是他的朋友,如果被人这么当猴看了,他的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
徐光启也看着朱常洛的穿着和气质,他也能猜到这位少年郎的家里肯定是非富即贵的,所以,徐光启也就没再在意朱常洛的目光,毕竟,对方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半大小子,正值心比天高的年纪,有一些凌人气质也在所难免。毕竟,谁都少年多的,多多少少都能理解一些。
所以,徐光启还是很有涵养的对着朱常洛问了一句:“小兄弟是哪里的人士?”
朱常洛一听徐光启开口,他就乐了,本来他就想继续攀谈的。
这下子也算是瞌睡送枕头,也省了自己的事情。
朱常洛回道:“小弟的祖上是凤阳人,后来迁居京师,就在京师落地生根了。”
徐光启一听是凤阳人,再一看朱常洛身上若有若无的高人一等的气质,他心里大致有了判断,他认为眼前这个小兄弟肯定是哪家的勋贵之后,不然,他怎么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会有这样的气质和贵气。虽然,他也在刻意的让自己平凡,但是,他本身就不平凡的气质,就已经掩盖不住了。
徐光启笑道:“凤阳是个好地方。”
朱常洛也笑道:“可能吧。不过我自小就在京师,也没离开过。不知道凤阳到底如何。兄长是哪里人呢?”
朱常洛最后一句的反问,把“兄台”换成了“兄长”,他在刻意的拉近距离。
徐光启道:“愚兄是南直隶人松江府徐氏人。”
朱常洛一听到松江徐氏,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找错人,此人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徐光启。
朱常洛脸上露出笑容,他夸道:“松江果然人杰地灵,兄长一看就是不凡之人,他日之成就,定然可以名流千古!”
朱常洛的一句话说出,让邻桌一群人听到了。
这帮人立刻就是不爽了。
其中一个反驳道:“我们常州府才是人杰地灵。当朝首辅就是我们常州府无锡人。”
明代时,无锡属于常州府。
朱常洛和徐光启听到旁边有人这般叫嚣,朱常洛眉头一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朱常洛转身看着这个骄傲的读书人,朱常洛说道:“阁下是常州人?”
这人得意道:“正是,我乃无锡顾氏!”
朱常洛很平澹的哦了一声:“没听过。”
朱常洛的无视让这人的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他可是无锡顾氏啊!顾氏在无锡可是高门大户,妥妥的书香世家,几乎代代都有进士出现。
按照高级的说法,顾氏那可是簪缨之家!根本就不是凤阳那帮子暴发户和松江那帮子泥腿子可比的。
“岂有此理!我无锡顾氏乃是大家,你怎么没听过?”
这人不由得要跟朱常洛争论一二。
但是,朱常洛明显不想搭理他,朱常洛无视了他,继续对着徐光启关心问道:“兄长在京可有落脚之处?小弟家中在京师也算是小有产业,今日一见兄长就一见如故,若兄长不嫌弃,小弟有一处别院可赠与兄长小居。”
朱常洛这一张口就是要送房子,这股子壕气,切实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
徐光启也被朱常洛的热情给惊到了,京师里的住处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买得到的。
徐光启来京,几乎都是借住在在京的朋友和长辈家里,至于自己在京师置办产业,这也不是没想过,主要是京中的产业实在是太贵了,即便是对他们徐家来说可能是九牛一毛,但是对徐光启这一脉来说,可能就是天价了。
徐光启连忙拒绝:“小兄弟的心意,愚兄心领了。愚兄在京师有地方住的。”
朱常洛听到徐光启这样回答,他也不在追问,毕竟刚刚送房子的事情,也是他一时兴起而已。看来自己平时真是大手大脚惯了,一不留神就这样挥金如土了。
朱常洛送房子的言论又被旁边这个顾氏人听到了。
这个顾氏人哼了一声:“暴发户。”
这时候,在一旁的魏忠贤突然对着这个顾氏人怒道:“放肆!”
朱常洛立刻制止住魏忠贤,“退下,这里没你说话份。”
魏忠贤悻悻而退,老老实实的站在朱常洛的身后。
但是,这个被魏忠贤怒斥的顾氏人脸面却挂不住了,他居然被一个下人怒斥了。
他对着魏忠贤立刻说道:“你,立刻给本少爷下跪道歉,并且抽自己十个耳光。不然,这事过不去!”
魏忠贤听到这话之后,他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了,自从他跟了朱常洛之后,就算是首辅大员都不敢跟他这样的话的,这个没断奶的小东西,算什么玩意?
不过,朱常洛在前,魏忠贤也忍住没有发作,一切等朱常洛指示。
朱常洛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个顾氏人,说道:“你是无锡顾氏哪一脉的?”
顾氏人,一听朱常洛问这话,他趾高气昂的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本少爷是无锡顾氏泾里一脉,家叔正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掌管官员升迁改调的泾阳先生。”
朱常洛一听这话,他笑了,好大的官啊。
徐光启听到这个顾氏人的话后,担心事情闹大,他抱拳问道:“兄台尊讳如何称呼?”
顾氏人道:“顾先道,字言德。”
徐光启道:“在下松江府徐光启,替这位小兄弟给你赔一个不是。还望兄台大人大量,不要为难他了。”
朱常洛起身拦住徐光启,朱常洛说道:“兄长不必为小弟出头,小弟在京中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接着朱常洛对着顾先道说道:“我听闻泾阳先生是一位道德君子,为人正派,想必也不会为了你这样的后辈乱了朝廷法度。而且,你说泾阳先生是你的家叔,那令尊怎么称呼?是顾性成,还是顾自成?”
朱常洛这话直接把顾先道问的哑口无言,他根本就不会顾宪成的直系亲属,他跟顾宪成的关系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顾宪成估计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侄子。
而且,他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提的是当朝首辅申时行,但是,在京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申时行现在是清流眼中就是堪比严嵩的巨奸。
他一会拿着申时行自比家乡,一会又拿顾宪成这个清流说是自己叔叔。
这些话的前后矛盾就足以说明此人就是喜欢扯虎皮的二流子,一旦遇到了了解事实的人,他瞬间就会现出原形!
顾先道被朱常洛的话问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是真没想到遇到一位这么了解顾宪成的人。这下子,他的脸面就有点承不住了。
顾先道哼了一声:“小人不可与言!君子不立淤泥!”
说完,一甩袖子就离开了这边,到了另外一边重新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朱常洛看着这个情况,他和徐光启相识一笑。
“让兄长笑了。正式介绍一下,在下朱正寿。”
朱常洛给自己也取了一个假名,这个假名取自大明武宗皇帝的年号和他的自封为大将军的别名。
这也算是朱常洛另类的致敬一下这位争议巨大的大明武宗皇帝吧。
毕竟,朱厚照的名气在后世也同样是争议巨大的,一边有人说他是解放天性,活出真我;一边有人说他是昏庸无道,宠信奸佞。
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已经是朱常洛的时代了。就看后世怎么评价朱常洛了。
现在朱常洛只希望后世他的评价不要像朱厚照那么极端就好了,他就想完成一下自己的梦想,做到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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