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桑垂下眼遮住慌乱:“那房子被卖了几次啊?你不是说想买,后来怎么又不买了?”
“那外地人买下后并没有再转卖,老房子空了十来年,后来小尚那孩子就搬进去了,可能是房主的远房亲戚。我记得他搬进去时,也就十三、四岁吧,没大人照顾,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要再去买,这孩子也没地方住的。”
尚时沉确实说过,他无父无母,有个姐姐也抛弃他。
他确实没有说谎。
只是她没想到,他从十三、四岁就开始独立生活。
对比自己,她确实生活在蜜罐里。
也许是听到尚时沉的身世,不经意勾起一段相似的回忆。
在她十三四岁时,一次放学路上,她顺手搭救过一个小乞丐。
那是个又脏又瘦、光着脚丫、披头散发的小女孩。
自那天后,只要自己放学,回头总看见那孩子远远跟着自己,像一只护送主人回家的小狗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那孩子一夜之间消失了。
胡桑摇摇脑袋,一声苦笑。
“是啊,挺可怜。”
“孩子,你身上的伤真是他打的?如果真是,那真得分手,家暴只有1和0之分,别看他送吃送喝,还不是为了把人再哄回去,接着打!”
胡桑看着老人担忧的眼睛,她能真切感受到老人的关心。
可她只能摆出淡漠的表情,用冷漠的语气拒绝小老头的好意。
“我得出院了。”
她撑墙缓缓起身,缓缓擦净蝴蝶刀上的血迹。
小老头没注意到她刻意的疏离,依然关心询问着:
“孩子,你怎么会惹到那些人?”
胡桑答非所问:“钱,你得退我一部分。”
“我把钱都退给你,对了,你要缺钱,给叔叔说,我这里有。”
胡桑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疼痛感让她冷静下来。
她转过身,话里嘲讽:“贾大夫,警告你,不要一口一个‘孩子’,你又不是我爸!”
小老头僵在原地,一脸尴尬,他缓缓低下头,话里带着卑微。
“胡桑......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没有勇气向你母亲说出心意。我怕她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所以,能否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想看看她,告诉她,有个人惦记她快一辈子了。”
胡桑不敢看小老头的脸。
她撇过脸,发出干哑的笑。
“贾大夫,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当我的后爸。”
“我没有这么想!”小老头像被侮辱似的,原地蹦了起来。
胡桑头很疼,她红着眼,用最恶劣的语气、用嘶吼回报小老头的解救之恩。
“贾大夫,您听清楚!你的月琴、我的母亲!在三年前就病死在床榻上!现在,请你收起你自我感动、请你另寻人生目标、你的下半生不要再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打破一个人的美梦并不轻松,她心口压着大石,沉重得让她直不起腰来。
匆匆一瞥,胡桑便飞快冲出病房、她撞歪了注射区的一排连椅、撞翻了大门外“治疗不孕不育”的X展架。
老人的嚎啕也在此时从身后传来。
“春来”诊所变成悲凄的寒地。
她脑子里是那老人蜡黄的脸,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浑浊的眼睛,那是一个悲伤的黑洞,只是匆匆一瞥,她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胡桑羡慕过父母相濡以沫。可母亲也因对父亲的醇厚感情半死不活得过了三年。
胡桑惊奇小老头的偏执暗恋,可小老头也因为这段单恋原地禁锢自己的大半生。
她想起自己曾经那段郎情妾意,可大风大浪后,只有她自己收拾一地残骸。
感情止于智者。
爱情这个东西,奢侈又危险,她无福消受。
一路跌跌撞撞,等胡桑回过神时,自己已站在老房子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