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曾经想过,当剑谱打开的时候,连拟持这样神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到底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呢?
是法器吗?
或许是。
区区一把法器,外貌内涵同时发生变化,变成了强大的剑,能挥出惊天动地的剑法,这难道不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奇迹吗?
那除此之外呢?
比如说,人呢?
持剑的人,也就是他自己,难道在剑谱出现时就没有发生变化吗?
当各种各样的剑降临时,他一个平平无奇,最多有几分灵感天赋的少年,何德何能毫无障碍的持有那些剑呢?
这种疑惑在他拟持旸谷剑的时候,倒还没有太过浓厚,因为他的天赋方向本来就可以拿起旸谷剑。但当他通过平江秋送来的罐子法器拿起须弥剑,随心所欲的使用罐藏剑法时,这种疑惑就挥之不去了。
以他的天赋,真的能够拿起须弥剑吗?
可是他确实拿起来了,就像他的天赋本就在此。
难道说翻开剑谱哪一页时,他就同时拥有了持有那把剑的资质了呢?
这未免神奇,也未免过分。
对一生苦苦寻求自己剑而不得的天才来说,真的很过分。汤昭心里都有点小小的不安。
汤昭从没确认过这种疯狂的猜想,但当他看到头顶的坤剑时,这种猜想就是他敢于冲上天,去控制那把众剑侠、剑客可望而不可及的剑的勇气之源。
在“坤剑”的谱页下,他不用阵眼,也不用法器,跳过“拟持”这个标准动作,直接去持那把剑!
如果能成,他当止住这场浩劫。
如果不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眼镜片滚动着层层光字,汤昭此时头脑只有空白,目光中亦只有眼前的剑而已,并没细看这些注释,反而伸手去握那把剑的剑柄。
此时,他甚至没察觉到,那种厚重不可抵挡的感觉,正在消散。至少是离他远去。
“他要干什么?”
当汤昭催动了翻倍的强求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普通人只能等着强求失效才会恢复,但那些强大的剑侠、剑客,譬如北辰,或者身上有解除剑法侵袭的宝物的“不普通人”,在最开始被吸引之后,逐渐摆脱了强求的限制。
在已经变成十万大山的剑州山中,一座雪凋扑簌簌风化,露出里面十七八岁的华衣公子。他拍了拍脸颊,道:“好家伙,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竟触发了我的静心之宝。到底怎么了?”
旁边一个背着剑高挑女子比他更早一步清醒,正双目望天,道:“你看天上!”
她正是组队进山寻剑的云西雁,而旁边的却是雪山王世子王飞。
是的,王飞也跟她混到一起了。
王飞看云西雁的寻剑讲会,本来只是开启思路,由此想到了龟寇的目标可能是坤剑而已。但汤昭带着危色告知他张寿松有问题,可能会危害他,王府几个将军立刻建议他不要冒险出席,由梅将军化妆替他,世子藏在安全地方静观事态即可。
王飞身为世子,虽然胆子不小,但也不是非爱作死。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未必能够自保,自然从善如流,答应了这个建议。
只是藏在哪里呢?剑州岛上,乃至昆岗上,哪有安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王飞想了想,还真想到一处,就是云西雁的寻宝小队。他们在符会前一晚出发,一头扎进山里,连最后一天符会都不参加,除了云西雁,队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武者,或者胸无大志的学渣型符剑师,岂不是最好的避难之处?
敌人也想不到王飞会提前一天去山里冒险。
王飞也是剑生,相对而言是个高手,云西雁当然欢迎他入队。两人带着七八个武者,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匆匆进了山里。
哪知几人找了一晚,毫无收获还罢了,第二天又找一上午,本来就希望大减,打算回头,一抬头却见自家目标坤剑悬到了头顶。
这下做实了一晚上都是白费功夫,连云西雁也垂头丧气,几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山,却赶上了剑州岛大动作,在连番剑法的祸害下,一支队伍流散各方,只有云西雁和王飞勉强凑在一起,又被汤昭的强求吸引目光,动弹不得,不得不各出宝物唤醒自己。
刚刚清醒就见汤昭去抓坤剑,两人一起大惊失色。
他们都是剑生,焉能不知强行持剑的麻烦。何况是这么强大的一把剑?那把剑只是悬在空中,就能主宰岛上众生生死,何况强行碰触?
两人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要死!
王飞骂道:“该死的,来不及了。剑被压制,我又不能飞,赶到也救不了他——”
云西雁道:“怎么,你要是赶得及,还能救他?”
王飞跺脚道:“只要一口气就行!可惜我的剑动不了,不能御剑飞天。唉,他怎么不早把那辆豪车给我?他没了,我的车也没了。”
云西雁目光一转,道:“那我送你上去。”
王飞道:“你怎么送?你的剑——”
云西雁道:“我扔你上去。”
王飞“哈?”了一声,云西雁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道:“要不是这把力气,怎么能得这把剑的青睐呢?走你——”
北辰刚刚摆脱了不能自控的状态,就看到了汤昭单手去抓坤剑。
他的手中甚至没有御剑术的光彩。
刚刚运转起来的思维,差点再次停止运转。
他脱口道:“疯子——”
然而,一声碎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勐然回头,登时勐然立起。
背后,有一座庞大的冰凋,正是那被坤剑坚冰冰封的玄武。
原本,这座冰凋是冻结在海上的,而经过坤剑的扩张和一系列颠倒挪移,剑州岛已经把周围的海域吞没,那冰凋也已经连接上了陆地。北辰也在坤剑的祸害中,自然一时关注不到这出场时惊天动地,却被坤剑一个照面解决,现在已经悄无声息的凋像。
但此时他再看时,那冰凋竟然满是龟裂。
而且裂缝还在蔓延,眼看就要碎成粉末。透过冰壳,就见里面充斥着不祥的阴影。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北辰略一抬头,发觉联系不到自己悬在天际的剑象星斗,周围能看到的人,更还在强求中呆若木鸡,不及细想,袖中飞出卷轴:
“北斗阵,封!”
卷轴,也就是阵图中,先飞出一颗星,亮若北辰,钉住了那冰凋顶端。紧接着,以北辰为准星,七道星光飞出,化作七道光锁,将冰凋牢牢锁住,依稀还保持着北斗之勺的阵型。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喀察——
冰层碎裂,数道人影从中飞出,为首的是一个金盔金甲的壮汉。身后众人无不玄衣披甲,彷佛军中锐士。
他们分别从星光捆绑的缝隙中钻出。然而星光同样灵活,掉头迎上,一道星光化作数十道光华,将众人牢牢捆住。那些玄衣甲士先是挣扎,星光越捆越紧,很快就束手不动,这是北辰专用来缚敌的阵法,陷入其中,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
领头那位充满着将军气概的壮汉势如勐虎,飞得最快,飞得最高!他的速度竟然比星光还快,转眼间已经飞到了天上,身后主星追之不及,有几朵小星化为流星勉强追上,撞在他的盔甲上,发出几点金属碰撞之声,立刻消散。
那壮汉毫不顾忌身后追击的力量,一路前行。此时他竟不算是飞,而是步行,两脚交替,一步一蹬,在天空大踏步的前进,踩踏虚空,如同踏在大地上。
三步并作两步,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汤昭面前。那把北辰都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厚土之意,竟也不能阻挡他前进。
其实厚土是有作用的,他的盔甲上的甲页被压的察察作响,最后哑然无声,甲页已经被牢牢地压在一起黏住,彷佛被压成了板甲,他脚下的步伐也极沉重,虽然是凌空踏地,也发出了“冬冬”的脚步声,如同搬山。但他的身躯毫无感觉,甚至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缓,就像另外一座山岳。
他也有大地的气势!
壮汉来至汤昭面前,一手握拳,砂钵大的拳头握住,竟似缠绕着一层灰烟,狞笑道:“小杂种,你对我的剑做什么?”
说罢一拳打出,彷佛陨石撞击!
汤昭的手指,终于握住了剑柄,那一瞬间,他的脸变得苍白,呼吸也沉重起来,那把剑落在他手,几乎笔直的往下坠去,甚至连他的身形也跟着坠落。
底下清醒的人无不惊骇——果然失败了吗?
但紧接着,他的手握紧,用标准握剑的姿势将这把剑握住,就像当年刑极第一次教他握剑一般。
坤剑,终于还是落入汤昭的掌握。
他抬起头,看向来袭的拳头,和那张狰狞如野兽的脸,一时好奇问道:“你是谁?”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一问毫无意义。
对方不会回答,就算回答了又有什么意义?
来者是敌!
所以他挥剑,一剑飚出,喝道:“滚!”
剑法——龙战于野!
黑黄二色,漫天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