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离死还差得远,他只是借势借过头了,他想的是自己把自己弄伤,没想到这树人如此阴狠,竟然突然放出一招口吐灿光之法,这明显就是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击。
时宇既已感到危机,便有十足警惕,轻易避开射向头颅的光芒,趁势把胸膛迎了上去,还朝着那树人做了个鬼脸,反正树人一定马上会被武神打死,时宇也不怕他多嘴。
树人被这鬼脸弄乱了心思,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追着时宇的眼眸看,总感觉自己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耍了一通。
但令时宇失策的是,树人是被武神打死了,可身上的伤却成了必死无救。本以为只会打出一个伤口,最多贯通。哪知那股力量进了身体就像老树盘根,瞬间铺满了全身,沿着经脉同时炸开。
更令时宇意外的是,这种肢体残损之伤,只要及时救治在哪一界绝顶大能手中都非致命,最不济换个身体,当初时宇被清溪一巴掌拍得比这个还粉碎。
但在这老头嘴里,怎么听都是必死,铁武神束手无策的模样也不似伪装,时宇心中不断鄙视:庸医!绝对的庸医!
两人正说着,又匆匆跑进数人,正是另两位武神和几名武圣。
“干什么?老头子我平时找你们,一个都不见,今天是干什么?这小子是你们爹吗?”老者也是个暴脾气,一看突然冲进来这么多人,顿时大怒。
年纪最长,威望最高的安武神面色立时有些难看,回头看着屁股后面的一群人,连连挥手驱赶,“走!都走!人多有什么用?”
说完,他又转头看了看一地的大鱼,和和气气地对着老者行礼,急声问道:“老师,还有救么?”
白发老者对他翻了翻白眼,倒没有像对铁武神那么傲气,摇摇头说:“他比拓跋小子还严重,怎么救?”
“唉”!安武神长叹一声,责备地看了铁武神一眼,没有说话。铁武神见他看来,立即低下脑袋,避开了让他愧疚的目光。
朴武神一直静静听着,此时也按不住遗憾,摇着头说道:“本指望他能救回其他武神,结果就这么死了!唉,第一天才,夭折得真快啊!”
铁武神敬畏安武神,可不怕朴武神,听了他这暗含责备的话语,立时双眉一竖,抬起头就要反驳。
白发老者似乎对朴武神的话很感兴趣,先口问道:“第一天才?怎么说?怎么就能救回其他武神?”
安武神察觉到铁武神的动作,转头瞪了他一眼,才原原本本把大鱼的一切讲了出来。
老者听罢,也是连叹时运不济,伸手敲了铁武神脑袋一记,骂他心粗似桶,天齑之下亦有大能尚存一搏之力,虽千万年难见一个,也不该如此掉以轻心!尤其让这初生天才独面死境,更是不该!
铁武神更加老实,乖乖低头受训。
时宇看得奇怪,这老者明明境界一般,怎么就让三位武神恭敬有加?苦于他不能自己跳起来发问,只得硬装垂死,细细听着。
“唉!”老者再叹一声,目光散漫,像是在回忆一些不堪的往事,“也许这就是命吧,自离开战院故土,就极难再有武神突破穹顶,几十个武神大败而还,送入武神殿,现在活着的,恐怕不到十人吧!
想当年,鲜有武神会败退,就是武圣都有数人破入,即便失败,送入武神殿十余年也就全复。现在竟然连当年逃离时拼命抢出的武神殿也失去神效,所有入殿武神都是残喘待毙,无一自行走出,难道圣神抛弃我们了吗?”
老者语气中充满了不甘悲戚。三武神亦是心有同感,互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时宇心思一转,这可是他从没了解到的秘辛,想不到从前突破穹顶如此容易。难道圣神被神虞打得重伤难愈,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吞噬武神,才偶有放入?或是远避他方,断绝武神破顶之机,那些绝顶武神进去不被吞噬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时宇细思片刻,对此猜测愈发肯定,真武神界武神战力同阶无匹,若是呼呼啦啦上去几十个,圣神怕是对付起来也力不从心,他一定是封闭穹顶暂缓吞噬,不知跑到哪里疗伤去了。想到这里,时宇暗喜,心悦安全又多些保障。
老人沉寂片刻,浑浊的目光转向地上的血肢,缓缓说道;“既然是你们都颇为看重此子,送入武神殿,看他机缘了。”
“这……行吗?”铁武神迟疑道。
忽一转身,老人冷眼盯住了铁武神,“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铁武神被老人看得遍体生寒,赶忙摇头,“没!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安武神长叹一声,转身离去,朴武神不言不语跟着走了出去,只有铁武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鱼的肢体,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人看他这副模样,面色缓和了些,沉声说道:“把他用圣棺殓起,放入武神殿,第一天才总该有些奇缘,看他自己了。再有一刻这孩子就会彻底死亡,唉,留给我的那一具圣棺先给他用吧,我温养许久,或该有些灵性。就在后院,你快些。”
铁武神点点头,伸手揽起地上所有,快步离去。
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转眼近一个时辰过去,大鱼的这幅躯体已经变得寒凉,鲜红的血液渐已凝固,唯有颅脑尚余丝缕余温,显示大鱼(时宇)还没有彻底死透。
紧守着神魂,时宇希望武神他们不要多事来探查唯一完整的头颅,连大鱼那点微不可查的波动都被他紧紧压下。一旦他们多心秘法查看,一定会发现头颅内的某处,还有着澎湃生机。
大鱼所有的碎肢和血液,都被放入了一具干硬灰败的枯尸当中,那枯尸明显是一个人从头至脚被纵着剖成了两片,内腑骨骼早被掏空,只余皮肤和薄薄一层筋肉炼成空腔,恰可容下一人。
时宇对此恶心不已,不住抱怨这哪里是什么圣棺,听着蛮好,结果竟然是一具经年老僵,虽闻不到什么异味儿,时宇总感觉股股恶臭冲鼻而入,腻歪的感觉挥之不去。
时间确实不多,铁武神很快便把大鱼收拾妥当,慌慌张张地带到战院一处寂静阴森的小院,七八名武圣从不同角落突然现身,一看是铁武神,又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
小院里除了几棵老树和满地杂草,空无一物。铁武神探手一抓,阵阵烟尘掠起,一块石板被他揭开,露出一条幽深晦暗的石阶曲径,冰冷的寒风自地穴中喷出,吹得他须发乱舞不已。
似乎铁武神也不愿走进这处诡异秘地,左右顾盼深吸一口气,才迈步下行,魁梧身躯消失在蟒口般的洞穴中。
“沙沙”的脚步声是这幽暗世界唯一的声响,细窄的通道渐渐变得宽敞,每前行百余丈便有一道石门矗立,隔绝通道内外,铁武神单掌贴门运足元力,石门“扎扎”缓启现出更加幽深的下行阶梯。
如此这般七八次石阶方尽,终于来到十数股岔道汇集处,此时已不知下探地面多深,又离那入口多远,只有冰寒刺骨的冷气不断侵袭着身躯。
铁武神默默看着岔道前镌刻武神殿布局的石柱,略一犹豫,寻着正中一条继续前行。
似乎是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本是漆黑的地下世界微微发出清亮荧光,只是颜色不那么适意,黄绿相间的光芒薄纱似的流淌在空中,更显得诡秘阴森。
铁武神的面孔,也在这种异光的映衬下恐怖而狰狞,好似幽冥世界的恶鬼。
很快,铁武神停在了空旷的地下岩室中,只有两具所谓的圣棺静静摆在岩室中央。
铁武神轻悄悄地走过去,脚步压至无声无息,像是怕打扰了两具圣棺中沉睡的人。
时宇所在的圣棺,和这两具整整齐齐摆在一处,唯一不同的是,那两具圣棺积满了浮尘,不知多少年未有人惊扰。
铁武神放下圣棺,最后看了一眼锁闭大鱼(时宇)的圣棺,匆匆转身离去。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对这里的一切无比熟悉,被他亲手送进来的武神不下十人,刚踏入武神殿,他就觉得自己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牢,难言压抑揪扯着心脏,他就像走夜路的稚童,担心随时会有怪物厉鬼跳出阴暗朝他扑来。
尤其当那莫名荧光悄然亮起的时候,冰针般的刺骨阴风不时缓缓刮过他的肌肤,顺着每一处毛孔向体内钻去,皮肤表面立时紧缩坟起无数小点。
进得快,走得更快。
铁武神逃也似的跑出武神殿,慌慌张张扯过石板压死洞口,这才长舒一口气,温热的气流在空气中漾出团团白雾,让他知道自己还依然活在世间。
说是武神殿,在他心里早已变成了武神墓,进去的武神除了死亡再无他选。
铁武神不畏惧死亡,更知道在武神殿中什么危险都不会有,可他就是厌恶殿内的莫名感觉,不想像那些武神一样无奈死去,他宁可死在冲击穹顶的悲壮失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