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屏按了接听，笙箫很有经验地没把手机放耳边，保持一个能听见声音的距离，曾虹飞高分贝的声音果然很快便噼里啪啦地传来——
“怎么这么就久才接电话？你人在哪儿？”
即便耳朵没靠近手机，但传来的高分贝还是令耳朵有些发麻，笙箫又把手机往外挪了挪。
“超市太吵了，找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花了点时间，”笙箫语气无辜地解释，“我耳朵听力有点问题，这个你应该知道的，我之前跟你解释过原因，我没办法在太吵的地方接电话。”
笙箫以前确实解释过这件事，因为曾虹飞好几次在背后喊笙箫的名字，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她几乎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在后面喊你呢，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曾虹飞追上来，搭着笙箫的肩膀问。
“抱歉啊，可能没听见。”笙箫当时每次都苦笑着解释。
一次两次没有听到也算是正常情况，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听不见也很正常，但总不可能每一次走路都走神吧？时间长了以后曾虹飞才慢慢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后来她好奇地问笙箫听力是不是有问题，没想到她竟然真点头了。
曾虹飞当时听了后错愕不已，迟疑了许久后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耳朵这样是天生的吗？”
笙箫抿唇怔了片刻，之后才苦闷地摇了摇头：“后天的，小时候发生了一些事……”
笙箫那时才六岁，当时意外发生了之后，常常疏忽她的父母当时内疚不已，特意到小商店买了一大罐小熊饼干安慰她，那时候的零食不像多年后的现在这样品种繁多，连学费都交不起的他们也吃不起零食，一罐香脆的饼干足以令难受得焉了吧唧的小姑娘眉开眼笑，但那时候的她何曾会料想到，那场意外竟然会造成那样的损害？
其实曾虹飞不过是下意识发问，毕竟电话打了那么久才被接通，不过蓦地想到笙箫有轻微的听力障碍，到底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电话彼端没了嚣张的声音，笙箫才松了口气似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曾虹飞顿时声音没好气道，“你气色看起来那么差，我让我妈帮我熬了一锅人参燕窝粥，我们家老白刚开车给我送过来的，我在你办公室这边等你，赶紧过来补充一下气血。”
笙箫拧着眉，下意识便想拒绝曾虹飞。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始终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物质上的馈赠，然而这两天情绪大起大落，昨天晚上又几乎一整夜都没怎么睡，身体这会儿实在承受不住，一阵阵的眩晕感不断地袭来，说话的声音都隐约有些发抖。
她太需要好好补补气血了，不然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倒下去。
其实她更需要昏天暗地酣睡一觉，但公司强制规定法定节假日门店所有管理层必须到岗，她不可能有机会回去睡觉。
笙箫无力地靠着立柱，神色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声音分外虚弱地应道，“知道了，马上回办公室。”
挂断了电话后，她靠着立柱缓了好半晌，才强撑着站直身体，往不远处的员工通道入口走去。
乐嘉大厦的员工通道是楼梯，笙箫静静地站在楼梯口，后悔刚才只想着员工通道不拥挤，却忘了拎着沉重的帆布包爬楼更吃力。
懊恼又无奈地叹了叹气，正准备拎着包往上爬，没想到手上的重量却忽然消失——
笙箫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张白嫩的包子脸，是水果部门经理万晶晶。
“领导好。”她挥了挥爪子打招呼。
笙箫冲她挤出一抹笑容，“你怎么也跑到外面来了？”
“出来透透气啊，”万晶晶怅然长叹了声，包子脸几乎快要皱成了一团，“超市里面人太多，我气闷得都快要窒息了。”
“确实。”笙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伸手去拉帆布包的另一边，打算跟万晶晶一起抬着爬楼梯。
没想到她却往边上一偏，挥着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拒绝道，“领导，你不用跟我一起抬，我一个人可以拎得动的。”见笙箫露出一脸怀疑的神色，她神色颇为复杂地瞅着笙箫，撇着嘴解释，“我每天吃那么多东西，总该有点儿用处吧，而且顾处你不看公司内刊吗？我之前可是因为力气大上过公司内刊专题报道的。”
当初来东港之前做了特地一些功课，了解生鲜处各部门经营状况的同时，也顺便简单了解了下各位部门经理的个人情况。
笙箫大脑顿时飞速运转，公司每年都会举办一些特色员工活动，比如《乐嘉好歌声》或者《乐嘉达人秀》，万晶晶连续两年在《达人秀》上表现出色，貌似就是因为她力气很大？
都说眼见为实，万晶晶见笙箫始终摆出迟疑的神色，二话不说就直接拎着帆布包开始爬楼。
万晶晶这胖姑娘的力气是真的很大，十来公斤的帆布包在她手里似乎轻飘飘的，笙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差点都忘了跟着往上爬。
疲惫的身体本来就疲软无力，爬了三层楼梯之后更显得狼狈虚弱，心脏在胸腔内噗通噗通地一直跳个不停，好似下一秒就要穿透胸口直接跳出来，笙箫靠着过道的墙壁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抬手按压着剧烈起伏的左胸膛。
走在前面的万晶晶，看着笙箫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忍不住皱着包子脸劝道：“顾处啊，我看你以后还是尽量少熬夜吧，你这身体看起来真是太虚弱了，不过才往上爬三层楼而已，我拎这么重的东西都这么轻松，你空着手居然还这样气喘吁吁的。”
笙箫眼神一闪，按压胸口的动作也跟着滞住，这些年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人劝她以后不要再熬夜了。
熬夜对身体不好他何尝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来去走动，如果不是扶着墙壁或者货架，她不知有几次险些直接瘫倒在地上。
但身为快消行业实体零售超市的一名从业人员，为了保证白天正常营业，部分工作不得不在10点钟闭店之后进行，比如部门每月一次的大盘点，再比如大规模调整商品陈列……
更何况每次只要控制不住想起那些如同前辈子的事，她就逼着自己到处找事干，不让自己陷到那种近乎窒息的痛苦里。
“你说的我都明白，”笙箫低垂着眼眸，隐藏眼底浓浓的落寞与沉痛，按压着快喘不过气来的胸口，“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让自己这么疲惫虚弱。”
她确实该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是时候跟过去的一切说再见。
其实早就该跟过去告别，不应该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只是始终不太甘心且放不下……
简单聊了几句，万晶晶把帆布包交给笙箫，然后便转身往卖场入口走去，无恼无忧身体倍儿棒的她脚步轻快，一路愉悦地哼着歌儿。
而笙箫无力地靠在过道的墙壁上，怔怔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扯起的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
曾经她也是这样快活的，那时早已释怀父母不能照顾自己，只要不想高考的压力和虚弱的身体，她亦是这样一路心情愉悦地轻吟浅唱着穿行在路上。
可惜那时遇见他，没能守住自己的心，任由他的身影与眉眼渐渐填满整个心海，然后如烙印般刻在骨血里，从此患得患失不能自己。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去追逐，我如你所愿，从此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以后不再纠缠于你。
没有力气再追逐……她又何尝有勇气？六年前从高台上纵身一跃，休克醒来后忐忑不安地去D市找他，早已用尽她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