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不淡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这样的调调落在曲七夕耳里，她只觉得自己一阵心惊胆战，经过上次中秋节，她已经了解这其实是她即将暴怒的前兆之一，心里越生气越是表现得不动声色。
上次中秋节那天，笙箫连让自己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不知道这次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心里思绪万千的曲七夕，看都不敢看笙箫一眼，垂着头惴惴不安地解释，“我……上次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一见他过来就紧张，担心他会再次……师傅，我不是故意这样……”
“瞧你这怂样儿，”见曲七夕低垂着头，声音畏畏缩缩的样儿，笙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遇到了顾客来超市找茬闹事，你直接严格按照公司规定的流程去处理就行，不管对方有多么刁钻难缠，你只要态度端正礼貌，不犯原则性错误就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一直不依不饶，提及此事笙箫语气顿了顿，偏过视线看了眼某个早已没了他身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后抽回视线，之后才沉着嗓子道，“他这两年几乎隔段时间就会来超市闹，这件事你即便一开始不知道，中秋节那天过后难道就没人跟你说过？虽然他一直不依不饶，但事实证明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你犯得着这么害怕？”
就算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又如何？他摆着那样一副森冷沉郁的面孔，声音凌厉冰冷得似乎含着冰渣子，一串一串的批评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不依不饶地砸过来，一般人谁能扛得住这种场面？
“……不是谁都像师傅您心脏这么强大的。”曲七夕小声嘀咕。
她嘀咕的声音太小了，又置身于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笙箫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于是拧着眉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曲七夕猛一阵摇头，想到了什么又赶紧补充道，“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行了，赶紧去忙自己的吧。”笙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嗯嗯嗯。”曲七夕如遭大赦一般猛点头，屁颠儿屁颠儿地撒腿就往人群里钻，仿佛只要她稍微跑慢一点就会被火烧着屁股。
笙箫把她急吼吼的样子看在眼里，勾着嘴角没好气地嗤笑了声，永远改不了这副咋咋呼呼的德性。
看着曲七夕没入人群的背影，笙箫好一阵摇头叹息。
“顾处。”一道犹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笙箫闻言转过身来，对上了一位促销员大姐的眼神。
“有什么事吗？”笙箫诧异地问，见大姐神色有些迟疑，她于是挤出一抹笑鼓励道，“没关系的，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了。”
大姐这才憨厚地笑了笑，大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觉得小经理做得挺好的，您这样对她似乎太严厉了。”
显然没料到促销员大姐会说这样的话，笙箫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你们似乎跟曲七夕处得挺好？”笙箫淡笑着问。
大姐点点头，“是挺好的，小经理做事认真性子也好，不像有些人只会在那儿叉着腰站在那里指挥，她常常会跟着我们一起干活……”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促销员大姐，絮絮叨叨说了曲七夕一堆好话，旁边其他大姐不时补充几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笙箫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和蔼的大姐，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旧时光里，那时的她还没有经历过那样撕心裂肺的痛，与现在的曲七夕一样大大咧咧，几乎隔段时间就被师傅训一顿，跟部门的理货员和促销员大姐们打成一片……
都说曲七夕像她，这种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她仿佛就像是一面拥有特殊能量的镜子，错乱时空映射出六年前刚进乐嘉没多久的笙箫。
六年之前的生活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蓦然想起总是感慨万千心潮涌动，眼底渐渐生出一股酸涩之意。
笙箫冲促销员大姐笑了笑，“我去其他部门转转，大姐，您忙吧。”
“好嘞。”大姐声音爽朗地应了句，见笙箫转身要离开，又忍不住出声冲她提醒道，“顾处，别忘了对我们小经理温柔点儿啊。”
她说完便转身去干活，留下笙箫顿在原地，她暗自摇头轻笑了片刻，之后才转身去生鲜其他部门转一转。
而在此时在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曲七夕，远远看见了曾虹飞，小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想到昨天晚上和今天大清早发生的事，曲七夕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把她师傅当成小孩子宠的曾虹飞，这会儿来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要挨训，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想转身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曾虹飞很快就靠近。
“曲七夕。”高分贝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阴测测。
曲七夕有些生无可恋闭了闭眼，哭丧着脸叹息了一声后再睁开，一眼就看见曾虹飞那艳丽无比妆容精致的脸，照理说像她这样养眼的大美人，看见了应该觉得赏心悦目才对啊，可是曲七夕看着她却忍不住一阵胆战心惊。
生气的曾虹飞真的太恐怖了，曲七夕在乐嘉最怕的人之一就是她！
对上曾虹飞犀利无比的眼神，曲七夕猛地咽了咽口水，语气甚是惴惴不安地打招呼，“虹飞姐。”
“瞧你这怂样儿。”曾虹飞没好气地哼了声，眼神凌厉似刀子般剜了她一眼。
曲七夕大眼无辜地看着她不敢搭腔，曾虹飞再次瞟了她一眼，之后抬眼四处张望，抬腿便朝相对僻静的一根立柱那边走过去。
“跟上。”语气沉沉的命令。
明摆着要过去挨训，曲七夕心里苦央央的，但是却不得不跟上。
——
应杰站在靠近主通道的卧柜边，轮值的他手里拿着对讲机，一边密切关注着自己部门的情况，听到背后有人喊便立即转身，见来人居然是笙箫，赶紧出声打招呼。
笙箫到应杰身边站定，看着冷冻部门来去的顾客，“你们部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有顾处亲自把关还能出什么问题？”应杰单手撑着卧柜语气感慨地笑道，“冷冻部门是生鲜单品数最多的部门之一，商品繁多也就意味着部门存在的疏漏很多，服务台的广播几乎每天都得召唤我三五回，不过今天的情况还算不错，从早上到现在也就喊了我一次。”
“唯一的纠纷是因为价差？”笙箫用肯定的的语气问。
因为施行低价策略，超市大部分商品价格跟随竞争对手频繁变动，更换价签对商品数较多的部门来说是个相当巨大的工程量，员工换错或漏换价签在超市是常有的事，有些细心的顾客结完账发现实际付款与价签标价不符，会以价格欺诈为由去服务台讨说法。
为了确保各部门商品价格不要出现误差，公司强制要求所有门店每周至少核价一次，并且将每周核价纳入审计范畴。
但核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逐个扫描商品对应位置摆放的价格标签，再将PDA扫描录入的价格导进系统匹配，完成匹配后系统会出具一份核价明细报表，报表会显示扫描过的商品系统价格与标签价，有价差的商品价签都要重新打印并更换，部门商品数少无所谓，但对商品数较多的部门来说绝对比大批量更换价签更痛苦。
一想到价差问题，应杰就有些头疼，神色顿时由之前的轻松变为苦闷，“我本来考虑过每天核价，但部门的商品数实在太多，光扫描这一步几乎就得花两个多小时，后面还得打印补换错误的价签，这种想法根本就不现实。”
“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笙箫以前在东港门店临时兼管过冷冻部门，太清楚核价和更换价签的痛苦了，“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现在有一种很方便的电子价签，提前在电子计价表中录入商品信息，一旦商品的价格产生了任何变动，联网的电子价签会跟随系统同步更新价格，我去年受邀去欧洲总部参观，那边很多门店已经在使用这种电子价签。”
电子价签应杰听说过，使用这种价签确会方便很多，但他们这种普通门店猴年马月才能用得上那种高科技？他眼神幽幽地看着笙箫，语气听起来相当郁闷，“顾处，你这样说我只会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