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对太史慈明升暗降也在孙绍的意料之中,他这次能够有机会一鸣惊人,太史慈给与他的支持是功不可没的。
如今孙绍走出了出走江东的第一步,他被任命为长沙太守的事情木已成舟,孙权不能朝令夕改,也不能明里对孙绍怎么样,那对孙绍的打压最有效的方法无外乎两种。
一是煽动敌对势力对孙绍动武,借刀杀人。
另一个就是封锁围困长沙,使其被困于一隅之地,如果孙权这样的计策成功,那孙绍在吴城和在长沙并没有多少区别。
要封锁围困长沙,其实简单得很。
长沙北面、西面、南面都是荆州刘表的地盘,孙绍先破江夏,再取长沙,要说谁最恨孙绍,那刘表、刘磐叔侄要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所以于公于私,荆州与长沙都是敌对状态,他们是不可能与孙绍打交道的。
唯一的缺口是东面的豫章,虽然长沙与豫章有山脉相隔,交通不便,但毕竟是连接在一起的,连云山峡谷就是沟通双方的要道。
如今总督豫章兵马的是太史慈,孙权自然不会任由这个缺口存在。
不过孙权也算做得体面的了,升任太史慈为吴郡太守,护山越中郎将。吴郡是江东大本营,吴郡太守的地位尊崇可想而知,护山越中郎将也是江东少有的郎将,所以孙权给太史慈的无论是地位还是官职都是他现在能给的顶级了,毕竟孙权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杂号将军。
对此太史慈自己也想得开,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次看到孙绍的表现,突然也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原本他也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如今孙绍崛起如此迅速,说不定下一次沙场上的敌人就是孙绍了,这个时候退居后方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月明如水,晚风如织。
太史慈立在吴昌城头,手中提的不是剑,而是酒壶。
孙绍与太史享并肩登上城头,今晚是诸将给太史慈践行的酒宴,庆祝他的高升。不过酒宴进行到一半,孙绍与太史享便发现太史慈不见了。
二人问了门外亲兵,才知道太史慈独自一人登上城楼了,遂联袂而来。
孙绍一眼就看见了太史慈,他今日不着片甲,就连头发也披散着,月光下仰着头将酒壶里的酒往口中灌,神态说不出的洒脱,这一刻仿佛他不是严肃的将军,而是一个纵酒高歌的风流名士。
虽然太史慈在转头看到二人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但孙绍还是看到了太史慈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不甘之色。
孙绍能够猜到太史慈的不甘,他是绝世武将,少年成名。
他也曾得遇明主,与孙策不打不相识,之后引为生死之交,情逾金铁。
他跟着孙策几乎是白手起家,不过五年时间就打下了江东六郡的基业。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再有五年时间,他们就可以雄踞江南,争霸中原,建立万世基业。
可一切都随着孙策遇刺而急转直下,太史慈不仅失去了好兄弟,好主公孙策,也失去了那些建立不世功勋的机会。
此后的五年时间,他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被束缚在豫章一郡之地,再无寸进。
如今五六年的对手倒下了,但打倒对手的却不是他。若说太史慈心中没有遗憾不甘,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大丈夫文武傍身,何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但太史慈却没有机会了,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他也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了。
这也是他接受孙权安排最大的原因。
孙绍对此毫无办法,他虽然是穿越而来,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也只是懂得一些最基本的急救知识,诊断不出太史慈身患何病。
孙绍发愣的时候,太史享早已经走过去,他想抢下父亲手中的酒壶,却摄于太史慈常年的积威不敢动手。
太史慈看了一眼儿子,笑着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瞧你这样子,我不喝了!”
太史享早记不得父亲上一次这么和蔼的跟他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他看着太史慈,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
太史慈的身体和想法没有人比他这个儿子更清楚,父亲的不甘他感同身受。
以往太史慈看到太史享软弱的一面,少不得一顿喝骂,不过这一次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眶,太史慈却只是摸着他的头,苦笑道:“痴儿,终究是藏不住事情呀!”
孙绍快步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太史慈指着孙绍说道:“享儿,多学学绍儿,否则……唉,罢了,这么多年,你如果当真能改,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太史享羞愧的想要低下头,太史慈却轻轻托起他的下巴,笑道:“傻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儿子,我还能真嫌弃你不成。以前是爹错了,爹总想让你继承我的衣钵,让你成为像我一样的人,并没有考虑过这条路适不适合你。若非绍儿给你指了一条明路,父亲只怕还会继续错下去。如今的你很好,我很满意。”
太史享从没听过父亲这么肯定自己,一时间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只是眼眶中的眼泪,却是止不住落了下来。
太史慈张开双臂将太史享抱在怀中,用力的捶了捶儿子的后背,太史享长大以后第一次被太史慈拥抱,体会到来自太史慈的浓浓关爱。
虽然太史享竭力想要抑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但他压抑的呜咽声和抖动的肩膀,却说明了一切。
孙绍原本还想听听太史慈对他有什么样的告诫,但眼见他父子二人真情流露,此时打扰他们,他又于心何忍呢?
于是孙绍悄悄的推下城楼,望着天空如水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心神不由得飘飞到千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