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琢磨着出城上官道直接分道扬镳。
却不想,云子墨竟然是往回走,不回京了?
“岳城。”云子墨看着远方,“去岳城一趟,你别担心,我不会用很多时间,不会耽误你办事的,最多一日……甚至应该用不到一日吧。” “大半日,等我办点小事,之后……随你。”
云子墨说完,一挥马鞭奔了出去。
无双神色略微有些复杂,拿不准云子墨到底想干什么。
但看他萧索落寞的样子,无双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策马追了上去。 岳城是潞州的一座城,他们跑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进城之后,云子墨找了间茶楼,定了雅座,叫了香茗和糕点,对无双说:“你等我两个时辰,我去去就来。”
“两个时辰太久了。”无双淡淡说:“一个时辰吧,我等着,时间到了你不来我便走了。”
“……”
云子墨深吸了口气,“好,那就一个时辰。” 他离开了。
无双坐在窗边,看着他往远处去,消失在人潮之中,想起他那会儿哀痛悲伤的眼神……
白纸一样干净纯粹的小公子,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那眼神叫无双胸口发闷。 昨夜,根本不是什么她的生辰,而是安罗真正国灭的日子。
她情绪失控,觉得心冷,想要人陪。
他又正好在身边。
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这件事情与她而言影响并不大,连露水姻缘都算不上。 可他却把那件事情看待的很认真,还想带她回京见父母。
她忽然十分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情绪失控。
无双握紧手中茶杯,心烦意乱。
她一个时辰都不想等了!
当。
无双放下茶杯,推门而出。
却不想清风门神一样守在门边,脸色阴沉,“不许走!”
无双:“……”
清风说:“你前脚才答应等公子一个时辰,公子回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无双冷言,抬手抓向清风的脖颈。
清风直接拔了剑。
他能做云子墨的护卫,自然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无双功夫虽然绝世,但手上没兵器,在清风手上讨不到好处去,十几招过被清风逼到了雅间内室。
清风立在月亮门边上,挡住窗口,语气冰冷:“等着吧,一个时辰公子怎么也回来了!”
他语气不善,眼神更不善。
无双懒得理会。
她思忖着,若是等会儿云子墨回来忽然反悔,他们主仆二人一起动手,自己岂不是没有一点离开的可能?
无双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丝毫不上当。
她随身带了行走江湖用的迷药和散功散,但在清风的监控下都用不出来。
上一次潞州城那一对仙人跳的大盗,可教会了清风不少东西。
面对无双这样的江湖老手,他小心到了极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时辰早过去了。
太阳开始西斜,屋子里也变得有些凉。
掌柜的让伙计上来询问可需要添茶,清风死死地盯着无双,朝外说:“不必,退下!”
那伙计自然不敢多问。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黑沉下来,云子墨终于回来了。
他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猜想约莫无双想走,清风不让,所以才这样吧。
她果然是无情啊,说好一个时辰……若非是清风堵住她,恐怕多一刻钟她都不可能等。
他哪里知道,无双一开始连半个时辰都没等到就想离开。
无双冰冷而戒备地看着他:“时间到了。”
“嗯,我知道。”云子墨点点头,朝着无双走来:“这个给你。”
无双这时才看到,云子墨手上拿了一个长条状的物件,用颜色很暗的布裹着,但依稀看的出来,似乎是一把剑?
无双没有动,眯眼看着云子墨:“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把剑叫摇光。”云子墨把外面的布扯开,露出里面精致的剑鞘来,“算不上极好,更比不上你的无双剑,但现在我也只能找到这么一把了。”
“你带着吧,防身。”
这岳城有个云子辰的山庄。
元子墨到了之后拿随身玉佩表明身份,找了管事前来在库房里寻遍,也只找到这一把过得去的。
她杀人无数,江湖之上名声极其不好,仇人遍地。
一旦重入江湖,必定有不知多少仇家来寻她报复,没有了无双剑她怎么自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想到这些,心里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怕是会觉得他多管闲事吧。
无双没有接,他也已经无所谓。
早该知道她就是个无情无心的人,不可能感激自己的。
他随手把瑶光剑丢在不远处的茶桌上,“再会吧。”
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无双姑娘,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无双皱起眉头。
云子墨却没等她吭声,就语气缥缈地说:“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无双怔了下,良久之后,听到楼下马蹄声起。
她走到窗口时,只看到两个骑士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马蹄之声也被嘈杂的人声很快淹没。
无双看着漆黑的夜,街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视线又落到桌面那把宝剑上,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烦躁。
……
接下来的一路上,云子墨都极少开口。
他带着清风日夜不停的赶路,五日之后赶到了京城。
回京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见了慕容御,将越州的事情告知与他。
慕容御说:“此时我已经收到密报了,越州和宁王、定王两处都有勾结。”
“他们是不愿意削藩?”云子墨皱眉问道:“会不会有战事?”
“现在还不好说。”慕容御瞧着云子墨脸色不太好看,淡淡说道:“你先回战王府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找你大哥商议一下。”
“……好。”
云子墨点点头,离开慕容御的书房,在出府的路上遇到了抱着孩子的明无忧。
明无忧看到他的神色也是脸色凝重,“你这是刚从外面回京?你多久没休息了?”
“有几日了吧。”云子墨勉强挂起个笑脸,到她身边看了看大宝。
“想去休息!”明无忧皱眉,“你这幅随时要昏倒的样子着实吓人……看回家去吧,看孩子随时有时间的。”
“好啊。”
云子墨又点了点头,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样,犹豫地说:“我这趟出去……遇到无双了,她跟我讲了一些安罗的事情。”
“她——她竟和你说安罗的事情?”明无忧诧异。
无双和她说过,那些事情她一辈子都不想提。
明无忧问:“你们什么地方遇到的?”
“越州城。”云子墨说:“还看了海神祭,看海神祭的时候她说的,还说以前安罗灭国因为两个人,有一个在天牢。”
明无忧更加诧异,“她这都和你说?”
想当初,自己问无双的时候,她可是只字不提,后来交了心才说起,也不过说了点大概的罢了。
“都是真的?”云子墨追问,“那她说自己是安罗女皇也是真的?”
明无忧这下直接没话了,看着云子墨的眼神十分古怪:“四哥,你到底怎么哄的她,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云子墨却只是扯唇苦笑。
原来那些半开玩笑说出的话都是真的。
她从来不屑用说假话哄骗他。
除了那晚那句负责。
明无忧看出云子墨状态很差,也不打趣他,温声催促道:“好了,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再闲聊。”
“嗯。”
云子墨点点头。
他回到府上,前去拜见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因为他跑路的事情气得半死,见他回去直接气哭了。
“你个臭小子,你跑什么跑?你要担心死娘是不是?”安平公主抓住云子墨的手臂将他扯过来,失控地在云子墨肩膀上捶了许多下。
“你自幼没出过远门,这一次竟然还敢离家出走,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你既然跑出去了,那还回来干什么!”
安平公主一边数落着云子墨,一边打量着,见他晒黑了,变瘦了一圈,穿的也不像是平素京中的锦绣华服,而是价格低廉的劣质棉袍。
那眼泪顿时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哒哒哒掉个不停。
云子墨手足无措:“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安平公主哭了好一会儿,云子墨也认错劝解了好一阵子,总算让安平公主消了气。
她用帕子抹着眼角的泪水,“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爹去青山营了,他要是知道你回来,怕少不得一顿家法,你仔细你的皮。”
“那不是有母亲给我求情嘛!”云子墨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声,“母亲可不能不管我啊!”
“现在知道母亲的好了!”
安平公主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赶紧去洗洗,换衣服,吃点东西睡觉吧。”
“是,母亲也好好休息。”云子墨规规矩矩地给安平公主行了礼。
从她的院子中出来之后,云子墨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变得疲惫无比。
他回到自己的院内,胡乱沐浴吃了点东西,便跌到了床榻上去。
这一觉睡得异常的深沉,还做了一场大梦。
等醒来时,他茫茫然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天光有些发愣。
屋内的摆设熟悉。
不远处的书架上满满的墨宝,都是他写的。
书案上还有一副未完成的青山翠微图,原是临陆师兄的大作。
院外有巡逻的府兵走过,院内有粗使婢女在打扫,廊下站着贴身的长随清风。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回到战王府内,自己原本住的院子里。
梦里的一切,终归是梦里的。
云子墨缓缓地收回视线。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