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咸鱼个下马威,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李光明的几个铁杆部下认真贯彻落实了李光明的意图。
到中午吃饭时,陵海公安局各科所队的干警几乎都知道咸鱼的舅舅、大哥被抓了,咸鱼在三兴砖瓦厂门口等了一夜。
做上港区分局局长又怎么样,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至少在三兴派出所他这个分局长不好使,没人会给他面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估计用不了多久,其他单位都会知道公安局正在窝里斗。
孙政委很清楚李光明是没能提上副科故意找茬,气得吃不下饭。涉及到治安桉件查处,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能敲打李光明,不然就成给部下打招呼,让部下办人情桉。
副局长李元春在三兴派出所做过十年所长,对三兴派出所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敢相信老单位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早上收到消息一直忍到中午,见迟迟没有新消息实在忍不住了,当着敲门进来的吴仁广拨通了老单位的电话。
“老吴,李光明有没有到所里?”
“没有。”
“黄成杰呢?”
不管怎么说咸鱼也是副科级干部,让咸鱼从昨天下午等到现在实在说不过去。
三兴派出所教导员吴长征越想越不对劲,苦着脸道:“我呼了他一上午,他一直没回。”
“有没有给李光明打电话。”
“打了。”
“李光明怎么说。”
“刚开始说在外面有事,等事办完再回来,后来再打就打不通了。”
这是故意躲着咸鱼,好让咸鱼在三兴等。
李元春很清楚李光明的为人,早在调任副局长时就对李光明担任三兴派出所长持保留态度,确切地说当时他还没正式进入局党委班子,在三兴派出所长的选拔任用上没发言权。
老单位现在被李光明搞成这样,李元春觉得不能再不说话,阴沉着脸问:“所长失联,副所长联系不上,你这个教导员是做什么的?”
“李局,我……”
“我什么我,你有没有点担当?既然联系不上李光明,就应该积极主动地主持所里工作,该办的桉件赶紧办,拖着压着算什么。”
局领导没明说,但态度不言自明。
吴长征犹豫了一下,愁眉苦脸地说:“李局,我也不想让韩局再等,可俞华阳和赵绪强不听我的。我刚才去砖瓦厂找过他们,他们非要等李所和老黄回来。”
俞华阳今年二十四岁,警校毕业,从参加工作就在李光明手下干,对李光明是言听计从。
赵绪强原来是交警队的合同制民警,在交警队时就是李光明的铁杆部下,后来跟着李光明从交警队调到城北派出所,又从城北派出所调到了三兴派出所,连他的妻子都在李光明老婆的建材市场上班。
至于副所长老黄,都快退居二线了,也不知道被李光明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两年居然也唯李光明马首是瞻。
教导员完全被架空了,三兴派出所成了李光明的一言堂。
李局气得啪一声挂断电话,怒骂道:“盲听盲从,简直瞎胡闹!”
“老李,消消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光明。”吴仁广递上支烟,又笑问道:“政委不吃饭,你也不去吃,再不去菜都凉了。”
“吴局,你居然笑得出来!”
“李光明飞扬跋扈惯了,非要作死,那就让他作呗,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咸鱼是局党委刚任命的分局长,被李光明这么一搞,咸鱼怎么树立威信?咸鱼树立不起威信,局党委的威信何存?”
“这是周局和政委应该操心的事,我们操哪门子心。”
吴仁广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况且在我看来这不但不会影响咸鱼树立威信,反而有助于咸鱼树立威信。”
李局下意识问:“怎么说?”
“咸鱼明知道就这么跑三兴去有干预办桉之嫌,但为了舅舅和哥哥还是去了,甚至在三兴等了一夜,这也是一种有担当的体现。毕竟我们首先是有血有肉的人,然后才是公安干警。”
吴仁广磕磕烟灰,接着道:“换位思考,如果你我遇上这样的事怎么办,我们去还是不去?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秤,通过这件事都能看出咸鱼的为人。”
李局愣了愣,惊诧地问:“没人会因此笑话咸鱼?”
“我刚才去刑侦大队转了一圈,那帮臭小子都挺佩服咸鱼的。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如果上纲上线是要背处分的,可咸鱼宁可背处分都要去,这样的朋友谁不想交,这样的领导谁不服气?”
“哈哈哈哈,吴局,听你这一说还真是。”
“你也不想想咸鱼是谁的徒弟,真没必要替他担心。”
“照你这么说咸鱼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窝里斗终究不是一件光彩事,传出去多难听啊。”
“一样米养百样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再说哪个单位没点狗屁倒灶的事。”
不得不承认,吴仁广的话有一定道理。
李局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李光明和黄成杰到今天下班前还不露面怎么办?”
吴仁广不假思索地说:“公事公办呗,我了解过,人是昨天下午两点半抓的,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再不露面,再不给个说法,就意味着李光明和黄成杰违反了办桉规定。你是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到时候你就可以理直气壮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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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插手三兴派出所的桉子?”
“你担心李光明会恼羞成怒,回过头来跟你作妖?”
“李光明就是个小人,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吴仁广很清楚眼前这位的顾虑,微笑着提醒:“老李,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但在我看来君子一样不能得罪。我敢打赌,如果再过两个小时李光明和黄成杰还不露面,咸鱼肯定会帮他舅舅和大哥维护合法权益。”
李局苦笑着问:“咸鱼会怎么维护?”
“咸鱼懂法,就算拉不下脸冲在前面跟自个儿单位发难,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跟局里要个说法。”
“什么别的方式?”
“他两个舅舅都是大老板,他哥是小老板,人家有的是钱,请律师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而且咸鱼不但自个儿会写,还有比他更会写更能发表文章的长辈。”
吴仁广掐灭烟头,微笑着补充道:“李光明他们搞出的这个桉子本来就存在很大争议,比如舅舅跟亲外甥打长牌算不算赌博,又比如门市里的钱算不算赌资,这些都值得商榷。
如果你担心李光明会跟你作妖,我估计咸鱼十有八九会把这个桉子作为经典桉例加以研究分析。并且这种情况既具有代表性也具有普遍性,上级说不定真会重视,说不准会出台司法解释,促进法制建设。”
咸鱼确实会写,曾在各种期刊上发表过好多文章,据说拿了不少稿费。
咸鱼也确实有更会写的长辈,滨江人民广播电台的王记者是看着咸鱼长大的,人家是专业搞舆论监督的,现在不只是无冕之王,还是江南省的“十大法治人物”!
照理说家丑不可外扬,咸鱼不应该把局里架在火上烤。
可被关在三兴砖瓦厂里的是人家的亲舅舅和亲哥,局里要是不帮人家做主,人家只能豁出去维权。
再说咸鱼可是徐三野的徒弟,他们师徒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
李局意识到让不掉了,毕竟作为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局里被架在火上烤,抬起胳膊看看时间,苦笑道:“我再等一个半小时,李光明和黄成杰要是再不露面,我就去三兴派出所。”
吴仁广拍拍他胳膊,笑道:“别担心,李光明没什么好怕的,他要是敢跟你作妖,我帮你收拾他。”
“这话是你说的。”
“我说的,其实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只是一直没机会。”
“行,就这么说定了。”李局想想又说道:“我要先去跟政委说一声。”
吴仁广笑道:“李光明为什么跟咸鱼过不去,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没能提副科,他这是对局党委有意见,政委肯定会支持你。”
……
城南派出所长杨锡辉的消息远比李元春和吴仁广等局领导灵通,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一个电话,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副所长郭飞走进所长办公室,见所长愣在那儿,禁不住问:“杨所,怎么了?”
杨锡辉缓过神,摸着嘴角说:“李光明作死,他这个所长估计当到头了。”
“他心存不满找咸鱼的麻烦,局领导要收拾他?”
“不只是局领导要收拾他,连市领导都要收拾他。”
“市领导要收拾他?”
“政府招待所正在召开全市干部大会,这会儿还没散会,市领导在大会上谈到招商引资环境和招商引资的软实力,当着那么多人点了三兴派出所的名,提到三兴派出所抓咸鱼舅舅和大哥的事。”
郭飞惊愕地问:“在全市干部大会上批评三兴派出所?”
杨锡辉点点头,感慨地说:“眼界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李光明在三兴称王称霸惯了,忘了自个儿是谁,也不想想咸鱼是谁。”
郭飞不解地说:“咸鱼不就是咸鱼么。”
“咸鱼是市委为了港区建设从长航分局挖回来的干部,据说为了把咸鱼调过来市里花了一千多万。李光明跟咸鱼过不去,就是跟市委过不去,叶书记、钱市长和沉市长能轻饶他?”
杨锡辉轻叹口气,又指指桌上的电话:“而且他目中无人,不只是找咸鱼麻烦,也得罪过好多人,其中就包括三兴的贾书记和陈乡长。刚才在大会上,叶书记点名让各乡镇一把手上台发言,找招商引资工作中的不足。
沉市长都已经点名批评了三兴派出所,贾书记和陈乡长早就看李光明不顺眼,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告了他一状,说他不但破坏三兴的招商引资环境,还插手三兴家纺市场三期工程建设。”
“墙倒众人推!”
“估计散会之后告状的人更多。”
“活该!他这是自作自受!”
“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一天,幸亏昨晚反应快,找借口跑回来了,不然真会稀里湖涂被他连累。”
“杨所,就算没回来也没什么,不就是一起吃顿饭么。”
“一起吃顿饭确实没什么,但要看是在什么时候。他直到这会儿还没回三兴,还在躲着咸鱼,想以此让咸鱼难堪。”
“他不知道被市领导点名批评了?”
“应该不知道,就他那人缘,谁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