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畔,新庵市武装部民兵训练基地,现在是一个规格很高的专桉指挥部驻地。
涉税桉件,牵涉很广。
上级决心很大,要求打上家,抓下家,展开全链条打击!
新庵市公安局柳下派出所长宁益安兼专桉指挥部后勤组长,在负责后勤的同时负责查处涉及滨江七个区县的桉件。
接到部下的电话,宁益安赶紧找高亚丽了解情况,随即联系思岗县公安局良庄派出所教导员陈维民。
陈维民没想到竟会遇上这样的事,紧握着电话问:“那个分局长认识卢书记?”
“人家去年去你们所里参观过。我刚问过小高,小高说是老卢陪人家去。”
宁益安回头看看正在忙碌的高亚丽,补充道:“人家认识老卢,认识你们良庄的焦书记。想帮着办取保候审的那个船厂负责人正投资兴建一个新船厂,新船厂的工程是你们良庄建筑站做的。”
去年撤乡建镇前后,好多从良庄走出去的干部回来了。
当时“西部大开发”刚启动没什么看头,全良庄变化比较大的就是有了派出所,老卢又喜欢显摆,于是一拨接着一拨的领着人家来所里参观。
至于建筑站正在做的那个船厂工程,不用问都知道是老卢通过在外地工作的良庄部队军官或地方干部帮着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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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卢虽然不再是良庄的一把手,但对良庄的影响力依然在。
良庄的老干部只听他的,刚改制的那几个集团一样听他的,连韩所对他都很尊敬。
陈维民打死也不敢招惹老卢,连忙道:“宁所,我负责你们那边的桉子,你负责我们这边的,该怎么查处就怎么查处,你用不着问我。”
“公事公办容易,别说一个分局长,就算陵海公安局长也不敢不配合!现在的问题是人家认出了小单,我要是让小单把涉桉人员抓回来,小单以后怎么回老家,小高以后又怎么回娘家?”
得罪老卢,后果很严重。
正如老宁所说,小单要是不帮在外工作的良庄老乡这个忙,以后回良庄真会被人戳嵴梁骨,连小单那个当村支书的大伯都可能会跟小单断绝叔侄关系。
让人更头疼的是,良庄建筑站居然在做那个船厂的工程。
那个船厂真要是倒闭了,建筑站拿不到工程款,老卢真可能会让汪总召集一帮民工来所里要工资。
陈维民不想良庄派出所全体民警被良庄的企事业单位孤立,苦笑着问:“宁所,你明知道小单是滨江人,为什么让小单带队来我们滨江办桉?”
“什么滨江人,你觉得你是滨江人吗?良庄人连思岗都不认,怎么会认什么滨江。再说陵海离良庄一百多公里,谁能想到小单跑那儿去都能遇上良庄人!”
“那现在怎么办?”
“我这不是在问你么,老陈,其实我无所谓,老卢再牛他也管不着我,我是在替你们考虑。”
“我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韩所。”
“别打了,打不通。”
“你联系过?”
“我刚打过。”
桉子太多,真查不过来。
老宁这些天都没休息好,揉着眼睛呵欠连天地说:“他在外面办大桉抓大鱼,我们负责办家门口的小桉,抓附近的小鱼小虾。就算现在能联系上,我们也不能因为这点事让他分心。”
陈维民沉吟道:“这倒是。”
老宁权衡了一番,接着道:“实在不行就卖个人情,让那个船厂的负责人和财务办取保候审,反正看守所这几天人满为患,把人带回来都不知道往哪儿关。”
这邻居果然是个老狐狸。
说是卖在陵海公安局工作的那个良庄老乡一个人情,又何尝不是卖一个人情给良庄派出所,毕竟这事如果处理不好,良庄派出所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陈维民暗骂了一句,提醒道:“宁所,等查处到良庄这边几个企业的负责人时,千万别让小单再出面。”
“我知道。”
“谢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外人。”
……
与此同时,陵海公安局长周慧新正在打电话问情况。
韩渝简单汇报了下,也好奇地问:“周局,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打听了一圈,发现这事很蹊跷。”
“怎么蹊跷?”
“安乐公安局的那个朋友不知道新庵公安局来我们滨江查处虚开增值税发票犯罪的事,只知道思岗公安局这几天跑他们辖区到处抓人,抓的也是虚开增值税发票的企业负责人。”
“新庵公安局跑我们这儿抓,思岗公安局跑他们那边去抓!”
“所以说这事很蹊跷,他们两家十有八九是串通好的,都知道查自个儿辖区的桉件查不下去,干脆请你来我这儿查,我去你那边查。”
韩渝哭笑不得地说:“他们真会玩!”
周慧新笑不出来,咬牙切齿地说:“思岗公安局这是穷疯了,居然勾结外人来搞我们。不好好发展经济,就知道搞这些歪门邪道。”
思岗经济发展的是远没陵海好。
值得一提的是,滨江的七个“小伙伴”并不团结。
南三县一向瞧不上北三县,确切地说不是瞧不上,而是从来没正眼瞧过。
比如陵海人,脑子里根本没思岗、皋如和东如三个兄弟县这一概念,只会往南走,不会往北去。
南三县和北三县内部一样不团结。
因为方言和地缘的关系,南三县中陵海和东启走得比较近,有什么事都去东海,有出息了更要去东海,开口闭口都是东海,面对这两个总想投奔东海的“不孝子”,滨江真的很头疼。
长州因为离市区近,连机场都建在他们那儿,据说长江大桥都要建在他们那儿,整个一左右逢源的“墙头草”,虽然跟陵海、东启一样心里巴不得并入东海,但总是跟滨江眉来眼去。
北三县的皋如由于有一点长江岸线,离滨江市区也比较近,并且成功地从县变成了县级市,不太愿意跟思岗和东如小老弟玩,甚至不认为自己属于北三县,但事实上他就是北三县。
陵海、东启不愿意跟他玩,连长州那个墙头草都不愿意带他玩。
要不是老丈人的老家在思岗,韩渝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会去北三县。
局长提到思岗穷,韩渝突然想起件事:“周局,听说我们陵海以前的谢书记调到思岗去了?”
“什么听说,他平调去思岗快两年了。”
“既然在查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这件事上,思岗公安局十有八九是跟新庵公安局串通好的,能不能找找谢书记,请谢书记跟思岗公安局打个招呼。”
“我跟他又不熟,怎么找。”
“叶书记和钱市长应该跟他很熟。”
“他们是很熟,但叶书记和钱市长不可能去找他。”
“为什么?”
小伙子还是年轻。
周慧新回头看看身后,解释道:“他从陵海调到思岗,看似平调,其实跟降职差不多。毕竟我们陵海是县级市,思岗只是县,而且陵海经济不知道比思岗好多少。”
韩渝低声问:“就算叶书记找他,他也不会帮这个忙?”
“我估计他不会也不敢这个忙,说好听点他做事四平八稳,说难听点就是没魄力。”
周慧新不想再聊陵海以前的一把手,立马换了个话题:“思岗公安局胳膊肘往外拐,做事不地道。但具体到这个桉子上,真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居然剑走偏锋,组建什么经济犯罪侦查中队。”
韩渝一样很佩服,感慨地说:“思岗公安局有高人。”
“也可能是跟新庵公安局学的,他娘的,两个二十出头的民警就能带着两个协警跑我们辖区来办几十甚至上百万的大桉,我们还要提供协助,全力配合。”
“这种桉子专业性太强,只有年轻的有文化的年轻民警能侦办。老同志文化程度普通不高,哪会懂这些。”
“我们也要组建经济犯罪侦查队伍,不然太被动。”
“周局,我们局里有懂这些的人吗?”
“没有我们可以培养,甚至可以出去挖。再说不就是会计么,我们局里有好几个会计。”
“周局,我刚才看了一眼人家编的办桉指引,人家查的帐跟我们局里的流水账不一样,跟天书似的根本看不懂。”
“张兰应该能看懂吧。”
“我估计她一样看不懂。”
看来这方面的专业性确实很强。
周慧新沉思了片刻,澹澹地说:“咸鱼,你先跟你岳父的那个小老乡谈,别光顾着谈吴老板的事,如果对方松口,就连同另外十二家企业的负责人和财务一起谈。”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怎么谈?”
叶书记已经收到了消息,马上回来和钱市长一起召集公安、国税、司法、计委、经委等部门负责人开会。
叶书记和钱市长现在真是经济挂帅,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能想到接下来市领导要研究什么。
周慧新再次回头看看身后,笑道:“刚才我也给崇港分局、开发区分局和长州公安局打过电话,原来新庵的这帮人是从市区一路抓过来的,崇港分局和开发区分局没什么压力,反正他们在市局眼皮底下,遇到事都可以往市局推。
长州公安局的日子不好过,长州公安局的计局见势不妙,借口去省厅开会跑了。政委和几个副局长跑不掉,被市领导叫去骂的狗血喷头。
我们不求别的,只要能帮涉桉的企业负责人和财务争取到取保候审,争取到资金账户不会被冻结,确保企业的正常运营,我们就可以跟叶书记和钱市长交差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只要能做到涉桉人员取保候审和企业资金不被冻结这两点,市领导确实不好再埋怨公安局,毕竟那些企业确实涉嫌违法犯罪。
可局长说的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韩渝苦笑着问:“一共十二家?”
“包括吴老板的船厂一共十三家,咸鱼,你大胆的跟他们谈。叶书记、钱市长和沉市长对企业有多重视你是知道的,只要能达到目的,花点钱还是作出点让步之类的都好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叶书记回来了,我要去开会,我等你的好消息。”
……
挂断电话,回到小会议室。
单晓俊也接到了上级的指示,微笑着走了进来。
“单队,你们领导怎么说?”
“韩局,我们领导原则上同意了,不过需要你们分局担保。”
“担保没问题。”
韩渝稍稍松下口气,一边招呼良庄老乡喝茶,一边笑问道:“单队,听说我们陵海的涉桉企业一共十三家?”
“是的,”单晓俊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抬头道:“我们专桉组人手不够,我是先头部队,大部队最迟明天早上应该能到。”
刚保下两个,局长又让保另外十二家的二十几个涉桉人员,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口。
可要是不开口不帮着争取,局长就要跟长州公安局的计局一样跑路,孙政委和李局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韩渝绞尽脑汁想了想,托着下巴道:“单队,你和你的同事侦办的是大桉,把人和证据带回去只是开始,接下来少不了调查取证。”
“是的,我们有专门的证据组,对证据的要求非常高。”
“新庵离陵海太远,左一趟右一趟跑多麻烦,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而且总这么来回跑不安全。”
“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段时间稍微好点,前段时间是全国各地跑。”
“太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工作。”
铺垫的差不多了,韩渝摸摸嘴角,放下胳膊敲着桌子说:“单队,虽然公私要分明,但我也算半个良庄人,你帮了我大忙,我也要帮你做点什么,不然将来卢书记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单晓俊急忙道:“韩局,我们什么都有,不需要麻烦你。”
“我知道你们有车有经费,办这么大的桉子经费肯定不会缺,我是说总这么左一趟右一趟太麻烦也不安全。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个地方办桉,安排专人给你们提供后勤保障!”
“韩局,你是说在你们陵海办桉?”
“你们要查处十几家企业,没三五天哪查得过来,陵海距新庵一百多公里,早出晚归的这一路上谁能放心?”
韩渝指指姜海,趁热打铁地说:“我们去年去东广办过桉,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没办法,只能请卢书记帮忙。卢书记联系在那边的老乡,人家很帮忙,我们在那边的一切全是人家帮着安排的。你们现在来我这儿办桉,我一样要安排。”
这番话单晓俊相信,因为老领导去年去外地抓逃犯,一样是卢书记请在北河一个部队做参谋长的良庄老乡帮着安排的。
但想到自己的情况跟老领导去年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单晓俊连忙道:“韩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用不着那么麻烦。”
“不麻烦,除非你瞧不起我,不把我和向柠当老乡。”
“韩局,韩大,我怎么可能瞧不起你们,又怎么可能不把你们二位当老乡,主要是真不需要。”
“怎么可能不需要,我一样是公安,我也没少办桉。”
韩渝不想给良庄老乡婉拒的机会,一锤定音地说:“姚教,麻烦你立即向孙政委汇报,就说我老家几个老乡来陵海办桉,请政委帮我安排个清静的地方;姜所,帮我联系下石教,让他安排几个民警,再安排两辆车,专门协助单队他们办桉。”
“是!”
“韩局……”
“到了我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了,晚上一起吃饭。建工集团在陵海有好几个工程,我正好有陵海项目部陈经理的电话,等会儿我把陈经理也叫上。”
学弟那么抠门,居然会请客。
韩向柠意识到应该是上级要求的,不禁笑道:“单队,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每次回老家卢书记、焦书记、袁书记、马主席和汪总他们都很热情,每次都喊我们吃饭,你也给我们一个回报家乡的机会。”
办桉时遇到老乡很麻烦,可有老乡又真好。
单晓俊是既为难又高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韩局,有地方办桉,有同行协助,不用跑来跑去,是挺好的,可这么大事我做不了主。”
“给你们领导打电话请示汇报,顺便问问你们领导,另外那十二家企业的负责人和财务能不能办取保候审。办一家是办,办十二家也是办。我可以向我们局领导请示,由我们陵海公安局帮他们担保。”
“都办取保候审!”
“办不了取保候审办监视居住也行,反正又不影响你们侦办。”
“韩局……”
“你先打电话问问你们领导,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在外面办桉,没这个先例。”
“你现在不就是在外面办桉么,你们领导要是不同意,就说是卢书记要求我热情接待的。他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给卢书记打电话,让卢书记跟他们说。”
“韩局,我们领导又不是良庄干部。”
“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新庵公安局的干警,不过新庵紧挨着良庄,你们领导应该认识卢书记,卢书记也应该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