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题始终让江祈年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这病房之中没有镜子,他无法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根据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来看,他身上除了瘦弱一些并无任何受伤的地方。
因此他才会感觉到怀疑。 出车祸,被甩飞了出去。
既然是这样,那身上为何一点儿伤势都没有呢?
就算是他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昏迷了很长时间伤口全部已经痊愈,那也应该有些疤痕才对。
但他身上却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别说伤疤了,甚至是连一些皱褶都不曾出现。
按照张莲玉的话来说,自己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也是疯疯癫癫的,经常会说一些胡话。 所以他肯定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进食的,平日里一直靠着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体征。
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是处于一个营养不良的状态才对,而且由于长时间卧床,所以肌肉应该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萎缩,这样的话皮肤应该会有些松弛才对。
但他现在除了有些消瘦以外,皮肤状态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洁柔嫩,甚至是好的能够掐出水儿来,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长时间昏迷所表现出的状态。
而且头部虽说是绑着纱布,可是他按了一圈儿后也没出现什么疼痛的地方,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伤势。 除了偶尔会感觉到头疼以外,那么就再也没了异常了。
既然如此,那江祈年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值得做手术的病症。
那这么看来……做手术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为何,当那女人提起做手术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一阵心悸感,就好像是如果真按照张莲玉的安排去进行手术的话,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做手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么这场手术应该就是对方针对我的第一次袭击了。 不过时间上也许有些紧张。
明天……明天的话……一切都来得及吗?」
正当那江祈年思考之际,张莲玉和男人也是推门走了进来,而江祈年也只得停止了自己的思考,继而一脸警惕的望向了二人。
见他如此反应,男人也是觉得有些尴尬,想要上前的脚步不得已停了下来,转而一脸犹豫的站在了原地,想要上前却又不敢。
见此情形,女人也是在旁边儿拱了男人一下,而后男人就如梦初醒般的挤出一抹笑容来,继而站在原地对着江祈年说道: 「那个……小桐啊,我……我叫高文兴啊,是你的爸爸,你有没有想起我啊?」
闻言,江祈年摇了摇头,目光仍旧保持着警惕。
毕竟目前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推测而已,谁也不敢保证张莲玉和高文兴在手术开始之前会不会对自己动手,所以他必须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来才行。
一旦二人有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那么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杀死对方,即便是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也无所谓。
毕竟若是任人宰割的话局面也不会好上多少,与其逆来顺受的等待着危险找上自己,他更愿意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好在男人并没有多余举动,在看到江祈年仍旧没有想起他之后,他虽然有些失望,可似乎是为了避免被江祈年排斥,所以他并未走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安慰道:
「没事儿没事儿,没想起来就没想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妈就知足了。
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做手术呢,养好精神,如果你想聊天的话
我和你妈就陪着你聊天,如果你想一个人安静会儿我们就出去,不打扰你。」
说罢,江祈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等过了有一两分钟之后才是开口回答道:
「嗯……我并不是很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问题?」
张莲玉似乎是有些惊讶,毕竟从江祈年刚刚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是他们在询问江祈年,江祈年一直都是被动的回答,如今好不容易主动找起了话题,那么他们自然是有些高兴的。
这是一个好兆头。
可对于江祈年来说算不算好兆头……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这世界上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只见那张莲玉先是流露出些许喜悦的神色来,而后便对着江祈年说道:
「没事儿小桐,你想问什么就问,只要是爸爸妈妈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听张莲玉这么说之后,江祈年也不再犹豫,只见他揉了揉额头,接着就继续问道:
「我……刚才您二位出去说话的时候我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所以……所以我究竟是做什么手术呢?
这个……你们别多想,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所以想问清楚一些,要不这心里一直是有些不踏实。」
江祈年可谓是将害怕不安的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如果谈起做手术的话,那么许多人尤其是孩子,都会本能的有些畏惧。
毕竟是在身体的某一位置开上一刀,就算明知道有麻药感觉不到疼痛,可是一想起来也多少会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因此他现在有如此表现倒也无可厚非,至少张莲玉和高文兴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
见江祈年如此害怕,张莲玉也似乎是心疼他一般,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小桐呀,你先不要害怕,你听妈妈问你,你是不是有些时候会感觉到头疼?
嗯……就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闻言,江祈年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张莲玉说的不错,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知道自己头疼这一问题,这种现象兴许是记忆混乱所造成的影响而已,难道这幻境会以此来做文章?
但他眼下也没更好的解决方案,所以想了想之后也只能是点了下头。
见他应承下来之后,张莲玉和高文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而后,就由高文兴开口解释起来。
「是这样的哈儿子,当时你出车祸的时候磕了下脑袋,结果听医生说好像是什么……什么淤血啥的。」
「脑血管有淤血,不取出来的话容易造成脑血栓等严重病症!!」
就在这时,张莲玉却是开口补充到。
而在她说完之后,高文兴也是装出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额头,接着就继续说了起来:
「啊对对对,脑血管淤血!!
这个问题是比较严重的,小童你可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儿,爸爸知道你害怕,但不管怎么说手术还是要做的,毕竟这也是为了你今后的安全着想。
没关系,只是一场小手术而已,你不用害怕,到时候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做完手术爸爸就去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游戏机,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吗?
原先妈妈还说等到你考试全班第一就给你买一个,现在咱们不听她的!爸爸做主了,等做完手术就给你买一台!」
说完之后,高文兴还骄傲的拍了拍胸膛,至于那张莲玉则是笑着瞥了对方一眼,紧接着就埋怨起来:
「看把你厉害的!行了行了,我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这次允
许你大男子主义一次,就不拆你的台了!」
「嘿嘿嘿,谢谢老婆,谢谢老婆!」
望着眼前这一幕,江祈年一时间不禁看愣了神。
不知为何,他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晶莹的泪珠儿顺着他的脸庞滑落,而后又在病号服上绽放出一朵小花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儿来。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他也想有一个温暖的小家,即便是一辈子都平平淡淡的也无所谓,只要能随时随地感受到家人的存在就好了………
江祈年知道这种想法儿非常荒诞,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也许他真的是太渴望家人的爱了吧,以至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仍旧是不愿意醒来。
真正的绝望是夺走人的一切吗?
诚然,如果夺走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绝望的事情。
可真正的深渊并非是夺取,而是给予。
在你已经失去一切并且习惯孤独的时候,深渊就像是看见猎物的毒蛇一样,那绚烂的纹路让你忍不住陶醉于其中,忍不住去多看两眼。
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你也知道隐藏在美丽之下的究竟是何等的危险与绝望,可你仍旧是情不自禁的去留恋和徘徊。
孤独的世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因此即便是色彩绚丽的毒药也让人心生渴望。
江祈年忽然感觉到头很痛,痛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开始逐渐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了。
其实若是换种角度来看,是真是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才算是真的?
顶着虚伪的面具活在这个世界上,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和每一个遇到的人打招呼,机械性的重复一日又一日的生活,难道这就是真的吗?
江祈年生平第一次觉得真假之间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模糊到让他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