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何谓长大?
这个问题早在她刚刚出生,才刚离开莺歌索,在星舰上接受亲妈妈和那花苞头的身体检查,得知其生长的会比一般小孩快后,便一直萦绕在黛拉的心头。
可惜思考了月余,思考到现在,身上的鳞片从柔软变至坚硬,身高也多了些许,却没思考出什么结果。
甚至是被大妈妈扛起,落到人马小姐背上开始疾驰,风在“呼呼呼”往耳后吹时,黛拉依旧在思考。
还是没什么答案。
虫娘只是看着背上没关好的小包中,自己一颗颗精心挑选的石子散落,随着飞速后退的地面一起远去;就好像时光一样,消失不见后,便再也追不回来。
明明自己只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而已。
黛拉想叹气,又生生止住,因为猫妈妈说过叹气会让好运溜走;又是思索,便干脆松开紧紧拽着小包,让拼命挽留的石子彻底从手中溜走。
它们坠向地面,又被从曾经的家那边忽然传来的可怖冲击所弹起,又落下。
艾山山回头看了一眼,心知刚才是列维娜和端木长官终于交上了手;可那雷暴愈演愈烈,溢流的电弧居然有几束还超过了姬稚的脚步,情况必然不容乐观。
双腿微微用力,仿佛与姬稚心有灵犀,人马娘改变了步伐与呼吸的频率,加紧向前。
几乎是转瞬。
随着那小包消失在黛拉眼中,虫娘恍然理解了什么叫“白驹过隙”;失去了曾珍视的东西,觉得心中开始空落落,难道这就是成长?
黛拉对这答案并不满意。
此时,有电弧照亮了姬稚的马蹄,同样让黛拉洁白的甲壳愈发明亮。她看着自己的四只手,明白它们和自己的家人谁也不像。
几天之前,自己还差点被人说是“怪物”。黛拉不屑这样的小小侮辱,只是会在思索何为成长时,去顺带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
左吴从来没有避讳过和黛拉讲她的由来,此前非法女王的故事更是被他掰碎了来讲。
还借助钝子所了解的事,按脑海中的小说形式,编出了许多有些不合逻辑,却扣人心弦地睡前故事。
黛拉当时只顾着“哦哦”惊奇,心中却从不理解女王的一丝一毫。
她为什么要拼了命地重返深空?
她在最后关头,失去了全部亲身孕育的同族时,到底在想着什么?
自己长大后,会遵循着基因的规律,成为另一个她吗?
……
后方的电光忽然停止,看来已然分得胜负。
昔日平整而幽静的广场已经宛如被陨石之雨深耕狠犁过,之前还能被看出有房屋形状的废墟此时彻底化为粉末,连同城市的地下网道一齐暴露在外。
即便在近地轨道,即使通过肉眼,也能看见地面上多了这么点小小的黑斑。
玛瑞卡和其麾下的逝者此时已经全被肢解,残存的身体组织正缓缓自行分解至虚空去,正往那抹温暖汇聚。
端木身为灵能殿高层,当然有能力看到那抹位于虚空的温暖;甚至在呼叫设备支援,将专家组叫来后,他有把握将温暖抽出,据为己有。
但不会的,因为玛瑞卡是他朋友。
同样,被自己摁住咽喉,引爆义肢以及体内大半神经和血管的精灵,端木平流层也不会再继续为难,哪怕她在自己身上又添了几条无可逆转的伤口。
毕竟帝联的命令是善待每一个初丹精灵,端木自认为忠诚,同样会谨遵。
可就算如此清醒,水晶人依然不认为自己追逐黛拉的事有什么不对。
他没觉得不对的事还有。
端木无比自然地否决掉灵能殿增援自己的请求,又如此自然地拖着伤口愈发恶化的身体悬浮而起,甚至不记得这是自己的挣扎。
水晶崩落,雷暴再现。
……
左吴已经隐隐摸到了这片空间的极限。
但恼人的是空间碎片忽然改变了大小,看不到的边界之外,一下子涌来了无数炽热的目光。
那潜水服的虚影渐渐显现,在左吴面前低头,弯腰,手掌按着心脏和那枚徽章,语气卑微又狂热:
“先生,这是军团面对最高指挥所时所用的礼节,往后,我们将为您献上星域总督,直至位居至尊的大礼;”
“只是,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一步一步来,请您稍安毋躁,我们一定,一定能……”
将军的语无伦次中,左吴感觉碎片的厚度在渐趋增加,想来是自己已经被通过高维世界送到可以为这片空间进行良好充能的某处。
就连时间,空间内外也不等价。
“我已经拒绝过你,不想再说一次。”左吴不想暴露他知道“天神裁决”的事。
将军语气中的热情分毫未减:“不。”
“您已经接受了,只是您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
姬稚即便再快,也不可能一直逃跑。仓促之间她并没有披上那身原型动力甲,此时无论是人身还是马身都有些气喘吁吁。
与姬稚心有灵犀的艾山山自然知道人马娘的体力已经见底,她的目标向来不是逃窜,而是想去往逃亡者号中的。
为了让古画晴空躲过星球的安检,它被自己拆散放于引擎之中。
留守在那边的虫人劳工正全力把机甲的零件掏出来,完成粗浅的拼装,可仍有关键工序需要艾山山亲手把握。
此时,姬稚忽然一个踉跄。
她毕竟跑不过电光。
前方,那队想要来帮忙搬家的虫人,就在前方。
端木平流层携着电闪雷鸣,自天上来。
……
黛拉听到对话,知道水晶人的目标乃是自己。
当然,她不会说出让艾山山交出自己的话。
这种谁都不会答应,又自我满足式的“牺牲”,才是再愚蠢不过的任性。
人马小姐快撑不住了,只能在水晶人高高跃下时勉力再加速一次,躲过其坠地的冲击与雷暴,速度便陡然放缓。
端木自他砸出的坑内爬出,身体裂痕愈发触目惊心,碎屑淅沥剥落。
虫娘忽然对前方的劳工们有所感应。
这不是利索应当的吗?黛拉头上触角摆动,基因上说了,自己是他们的女王。
递质的传递已经进入范围,水晶人积蓄力量,将又一次腾空。
黛拉忽然因为自己心中冒出的某个想法而冰冷不已——让劳工去充当炮灰,拖慢端木的脚步。
等等?
递质信息传递,带来了劳工们的记忆,又与左吴所讲述的故事交替回响在黛拉耳边。
对于虫人,何为女王?没有任何政治意义与精神需求,就是从基因上铭刻,劳工和兵蚁无法反抗的个体,就是女王。
递质连接的一瞬,虫人便不再是自己。
可,黛拉分明知道,每位虫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身份;
他们有些比自己还要早诞生至这个世界数个小时,有一位还陪自己玩过捉迷藏。
他们在害怕。
姬稚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黛拉能看清每个虫人不同的甲壳,不同位置的眼睛,不同的犄角;
她看着所有人的记忆:
这位喜欢闲暇的时候偷摸用星舰当中的零件健身,权当消遣;这位给自己找了个杂物间中的小窝,没事时喜欢躲在里面,在墙上画了几个像黛拉的涂鸦;
这位是虫人中第一个攒了私房钱的;
这位在研究不知哪里捡到的数学读物;
这位总是偷懒;
他们都爱上了和古画晴空打牌,和那台绝美的造物几乎要相处成了朋友……
黛拉是他们无法违逆的女王。
难道。
所谓成长,就是学会自私,学会人有高低贵贱,上下分别?
姬稚终于失速,行将脱力。
黛拉咬牙,她已经预见成长的下一步就是开始对这些心安理得,而这样的成长,在她“可贵”的生命中,又要经历多少次?
即便如此,即便心如刀绞,她轻声地呢喃依然像银铃般清脆稚嫩:
“请你们为我去死。”
虫人应声而动。
每位劳工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的神色,有决绝,有不甘;最后又都成了撞向礁石的水花。
一个月的生命,每每不同的个性,都只是堪堪化为了阻挡端木平流层的零点零零一秒。
还有更多虫人自远方的星舰中倾巢而出。
有些开始帮助姬稚向前移动。
最后关头。
虫人为雷光杀灭殆尽,艾山山抱着黛拉跌入为虫人搬出,尚未完成的古画晴空中,开始进行在脑内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
随即。
绝美造物划出了它皎月般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