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桂圆稍微睡了个懒觉,估计快到八点的样子,就被她大姐刘红枣叫醒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米粥,说:“赶紧起来吧,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刘桂圆哎了一声,正要起,才发现昨天“舌战群儒”说了太多话,歇了一晚上嗓子哑了,看来,这吵架也是一门绝活,得练!
刘桂圆洗漱过后,两三口喝完了熬的稀烂的米粥,对出去打猪草的刘红枣说:“为了两三斤猪肉,你和二姐见天的打猪草,这些猪草加咱家给的玉蜀黍渣,咱自己就能养起一头大肥猪了。”
刘红枣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可是一头小猪苗要好多钱,咱家根本买不起,再说一头小猪长成也得二三年,咱家哪有那些粮食。”
一头小猪苗,大约五六百钱,刘桂圆要是到府上当丫头,每月刚好五百钱,加上吃住合在一起就是六百钱,那么她没去杨府,刘家岂不是错过了十几头小猪?
刘桂圆赶紧摇了摇头,赶走脑子里的念头,她一个人怎么好和一头猪比?她可是创造财富的人。
“大姐,你擎等着,要不了多久咱家也养头猪。”
刘桂圆放出豪言状语,刘红枣只当她说玩笑话,点点头没说话,坐在堂屋收拾农具刘崇山却笑了。
“你才挣了几文钱?看把你能的,还养猪?你能养活你自己就行了。”刘崇山逮到机会就要呲吧刘桂圆,在他看来,这个家要没有自己,大人孩子都得饿死。
刘红枣赶紧使了个眼色给刘桂圆,示意她不要顶撞刘崇山,便急匆匆的背着粪箕子走了,刘花生还在东湖等她呢。
刘桂圆有的是招对付刘崇山,她走到刘崇山跟前伸着手,说:“爹,我前天在镇上挣了十六文,你再给我五文钱,就够买一斤沙糖了,咱娘得吃沙糖补血啊。”
“什么沙糖,昨天你奶送了那么些米面不够补的?”
刘崇山想着藏在床底下的瓦罐,总共没有两百钱,哪舍得掏钱出来,那都是去年硬攒下来的。
“那能一样吗?米面只管饱,沙糖才管气血,气血不足咋能生弟弟?爹,你可不能舍不得钱。”刘桂圆一顿叭叭,刘崇山立马蔫巴了。
这时,张氏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了,说:“桂圆,娘知道你孝顺疼娘,不过沙糖金贵,咱穷人家吃不起,就吃点鸡蛋白面就成了。”
张氏只有生下长女刘红枣那年,才吃上半斤沙糖,那还是娘家送来的,后来娘家那边困难,桂圆奶奶又看她不顺眼,她哪敢提沙糖的事。
“那不成,娘,沙糖必须吃,你要怕花钱,就用昨天咱奶送的小米,到刘金娣家换一点,可行?”
刘金娣家有沙糖,她是知道的,加上她经常去刘金娣家挤牛奶,和这个性格活泼的堂姐处的不错,若是拿点小米换,她家应该不会拒绝。
待张氏被她说服以后,刘桂圆提了一些小米就往刘金娣家去,她家没有称重的戥子,得到她家再称才行。
到了刘金娣家,大伯娘不在,只有刘金娣带着弟弟刘金宝在家玩沙包。刘金娣见着她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当然问得最多的还是她大姐刘红枣。
“大姐薅猪草去了,晚点回来,我叫她来你家教你绣鞋垫子咋样?”刘桂圆还记得刘红枣说过要教刘金娣双面绣的事,可惜后面总没空闲儿。
“你说话管用吗?”堂姐刘金娣斜昵了她一眼,她是知道刘家情况的,刘红枣是家里的长女,屋里头、地里头的活都得包揽,就那还要挨他爹嫌弃。
“那咋不管用,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我想找大伯娘换点沙糖,用小米换,一斤小米换八两沙糖,一会等她回来你帮着说说。”
如今物价高,大米要十七文一斤,小米一向被称为“金米”,应该比大米贵上两三文,可刘桂圆找大伯娘换沙糖本就是求人帮忙,并不打算占那几文钱的便宜,因此按照和大米一般的价格计算。
“就这点小事,不用等我娘回来,我就能给你换了。”刘金娣心想多大的事啊,她家沙糖还有一斤多点,给她换一些,剩下一点够她喝一阵子的。
“那可不行,还是等大伯娘回来再说。”刘桂圆摸摸鼻子心说,你个小丫头还真虎,沙糖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你不先问问大人就给我换,等大伯娘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在她家略坐了一会儿,大伯娘顾氏(顾玉梅)从外头回家来,刘桂圆赶忙上前说明来意,一旁的刘金娣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行,一斤小米换八两沙糖,倒是我这个作长辈的占你的便宜了。”大伯娘顾氏一如既往的豪爽,听罢就去屋里拿戥子称沙糖。
待换好了沙糖,刘桂圆多嘴问了一句,对大伯娘顾氏说:“你家沙糖也不多了,要不要我下次去镇子上帮你捎点儿回来?”
其实刘桂圆明天就要去镇子上卖乌螺子肉,按理说可以自己从镇子上买沙糖,可是她现在手头紧,先前挣的十几文钱还想攒着凑够五百钱,因此才想出一个用小米换沙糖的法子。
“不用,你大伯麦收前就要回来,到时候俺家肯定要到镇上添置东西,不着急。”大伯娘顾氏挥挥手,表示不用。
在刘金娣和刘金宝一阵“爹要回来了”的欢呼中,刘桂圆拎着篮子回到了自己家。她把沙糖递给张氏,吩咐她不要忘记喝,然后揣着篮子到东湖换她大姐刘红枣了。
到了东湖附近她姐俩常薅猪草的地方,刘桂圆夺过她大姐刘红枣手中的铁铲,说:“堂姐在家等你呢,你快去吧,今儿个除了吃饭,到晚上再回家来,啊!”
刘红枣有些不放心,说:“那你还有时间捞乌螺子吗?”她不好意思耽搁刘桂圆挣钱的计划。
不远处的刘花生闻言,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说道:“行了,叫你去就去,磨磨唧唧的,这家离了你就不转了,我不是人啊,这么多猪草都是你一个人薅的,我没出力啊?”
刘花生一顿狂怼,将这头的姐俩逗得笑了起来,刘红枣嗔怪了看了刘花生一眼,说了句“就你厉害”,淡笑着回家去了。
刘红枣走后,刘桂圆看着才满了一半的粪箕,和二姐刘花生打了一声招呼,拎着篮子到远些的地方寻猪草。这一片地方,都快被他们薅秃了。
刘桂圆沿着花石河的方向,一路往前走,这一块地除了空地上长的荒草杂草,还有村里各家各户的田地,只不过因为地势的原因,被分割成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小块地。
走了一段路,刘桂圆发现前头长着一大片猪最爱吃的红花草,翠绿绿的枝叶上,树着一朵朵紫红到白的渐变色花瓣,离的远看,倒像个微型花海。
这块地的地势比别处洼,加上红花草本身长得就不高,估摸着这才没有被人发现,刘桂圆放下篮子,开始用铁铲开铲,她也不斩草除根,只从根部铲断,这样过段时间还能长出来。
铲着铲着,刘桂圆又瞧见一片更茂盛的猪草,这下她也不用铁铲了,直接用手去薅,谁知道用力过猛,猪草没拔断,倒碰断了人家地里的瓜秧子。
完了,这不是西瓜秧子吗,上头都结了两个生瓜蛋了,愣叫自己给碰断了!
刘桂圆着急忙慌的拣起瓜秧子,四下张望怕人察觉,赶紧将瓜秧子收到篮子里放着,刚放好又觉得不妥当,忙拣了把红花草盖住,这样就没人看出来了。
头回做亏心事的刘桂圆,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没事,正要起身走,随着一声呼喊,一个十来岁的灰衣男孩,脖子上套着项圈,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站在她面前。
“你这个偷瓜贼,看你往哪跑?”田如柏冷冷的瞪着她,想不到眼前这个看着老实的小丫头,竟然也来偷瓜。
今日正好夫子放旬假,他在家里横竖无事,就主动请缨来到东湖的西瓜地看瓜。要说这么小的西瓜还没熟,不该有人偷,可是村里有好几个不着调的小子,净喜欢偷生瓜蛋子玩。
刘桂圆张口否认道:“哎,哎,你别睁眼说瞎话,我在这里薅猪草,谁个偷你瓜?”
田如柏刚才眼睁睁的看见小丫头“偷”了瓜,未料到她这么牙尖嘴利,想出手教训她一顿,又想起夫子常说好男不与女斗,于是一把拎起地上的篮子,往下一倒,瓜藤和猪草簌簌掉在地上。
“这不是俺家的瓜藤,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想抵赖?”田如柏恨恨的将篮子一摔,再踩了一脚,原本就不结实的旧篮子彻底报废了。
刘桂圆见自家的竹编篮子被踩破,气得不行,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点逻辑推理的能力都没有,那是我不小心碰断的,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谁没事摘你家的生瓜吃!”
刘桂圆拣起地上露了底的破篮子,心里那个委屈,想她堂堂大学毕业生,穿到这个时代容易吗?处处受难为不说,还要因为碰断了瓜秧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小偷。
刘桂圆这样想着,鼻头一酸就想哭,她一边捡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红花草,一边往破了的篮子里头装,装一半漏一半,漏一半再装一半,最后委屈的在原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以后再不来这边打猪草了。
田如柏头回见到小丫头在他跟前掉金豆子,急的不知道怎么安慰,等看到小丫头装到一半的猪草全都漏了出来,不禁笑出了声。
“喂,你叫什么名?哪家的小丫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田如柏半笑着问她,见她仍旧绷着脸捡着猪草,心想自己估摸着真错怪了对方,自己不该踩破人家的篮子。
“刚才弄破你的篮子,是我太冲动了,你别哭了,我给你赔罪。”
“用不着,你要是有心,就赔我一个原模原样的篮子,要不然我爹知道了,估计得打死我。”刘桂圆勉强装好了猪草,一只手在下面托着防掉,就要往回走,嘴里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田如柏在后面急忙喊了一声。
“刘桂圆!”
等刘桂圆托着猪草回到老地方,刘花生已经装好了猪草,坐在地上等她,见她这个点才回来,不禁埋怨:“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丢了呢!眼睛怎么红了?”
“哦,没事,刚才不小心叫草种子迷到眼睛里了,没事,一会儿就好。”
刘桂圆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觉着刚才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面前哭着实丢人,一路上也不想说话,低着头往回走。